“我觉得他们这样是没到一定程度,你要真到了一定程度就不会有什么‘偶像包袱’了。演员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观众捧着你,你是好演员;不捧着你,你什么都不是。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刘兰芳说。
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78岁的刘兰芳和老伴王印权手挽手、拖着一只拉杆箱就来了。尽管只需要录一个访谈短视频,她还是习惯性地备好了两件外套,以便根据背景板颜色来挑选,箱子里还有扇子、手绢等说书艺人的几件宝。
她曾经“红得是山崩地裂”,也曾身居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之高位,但她说,越是这样,你越不能端着,因为就端着最不值钱。
“说书人是明白人。因为我是讲历史的,纵观历史看得太清楚了,你上多高摔多重。有些人就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她说。
“小老艺人”
熟悉刘兰芳的人都知道,她天天熬夜,每天晚上都在改稿或者背词儿。她的这种习惯,是当年在鞍山曲艺团学艺时养成的。
1959年,15岁的刘兰芳考入鞍山市曲艺团,成为一名学员。
当时鞍山是全国著名的“钢都”,中国钢产量1/4出在鞍钢,每到晚上灯火钢花相映,经济繁荣。40里钢城,40万钢铁大军,每天三班倒,且单身职工居多,每天总有人听书,因此鞍山兴起了说书热。市里有大小21个茶社,说书人纷纷从河北、天津等地赶来,鞍山市曲艺团这个自负盈亏的民间演出团体名角汇聚。刘兰芳和1956年进团的单田芳都是团里的年轻学员。
2019年11月,刘兰芳从艺60周年,在江苏南京播讲《岳飞传》片段。图/受访者提供
被称为“师爷”的赵玉峰是“赵派”西河大鼓创始人、曲艺大家。每天早晨6点,他像闹钟一样准时地用大烟袋来敲学员宿舍的窗子,领着他们去练功,吃完早饭再给他们念“书梁子”(指评书的故事梗概),开蒙之书是《三侠五义》。刘兰芳记得很快,字都写飞了,一天能记下一万字。
刘兰芳进团前是学东北大鼓的,因此正式拜团里唱东北大鼓的孙惠文为师。但她还有一位没有正式拜门的恩师,就是盲人弦师阎春田。阎春田发现她用功,嗓子好,唱得有情感,就提议她有空时来他家,帮她“归置归置”。
此后她每天吃完早饭,就到阎春田家去“遛嗓子”。开始弦要低,唱开之后音高再一点一点地涨上去,这样才能养嗓子。他家立柜上有面大镜子,刘兰芳就每天对着大镜子练身段。怕打鼓声音大扰邻,阎春田让她拿柜子当鼓敲,她就天天怼那个柜子。终于有一天,阎春田说:“好了,你的鼓打得可以了,和弦子能合上了。”那时柜子已被她打出了一个深坑。阎春田笑说,等她成了角儿,得赔他一个新柜子。
1962年刘兰芳出师,成了一名正式演员。她随团去外地巡回演出,第一站是辽宁锦州。说书一般都是连续说“一转儿”,由正月十五到端午节、端午节到中秋节、中秋节到正月十五分别为一转儿,一年三转儿。剧团在锦州说了一转儿,再北上黑龙江鹤岗,她挂牌说《精忠说岳》。
书是老师教的,但老师就教40分钟左右的书梁子,可一场有两个半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靠自己编。一开始,她说得太快了,给她伴奏的阎春田提醒她,她光跑梁子了,“肉”太少,要她别紧张,沉住气,再说的时候攒当点“小牵挂”(指小情节、小故事),她才悬崖勒马。
每天晚上她都要冥思苦想第二天要说的词儿,词儿不够,就去找阎春田,阎春田总是让她别急,然后搜肠刮肚帮她编一段。但有时候在台上词儿又不够用了,这时候就得现编,这就是即兴创作,这种东西观众最爱听。
阎春田还是她的“舞台监督”。如果她老半天了光说不唱,阎春田就会自顾自“咣当咣当”开始拉弦,她就赶紧打板唱一段东北大鼓;如果觉得她一段书说得不热闹了,他的弦也会“咣当咣当”响起,警告她。“他老这样,实际是犯忌的,观众也能看见,但是对我来说帮助太大了。”刘兰芳说。
她越说越好,场场满座。她说,“三分唱,七分弹”,弦一好使,弦师的激情感染了你,说书如有神助,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合辙押韵。
阎春田不但是她的恩师,还是她的媒人,给她介绍了当时在鞍山曲艺团担任民歌说唱队队长的王印权。1965年两人结了婚,婚后一起搞评书,一个表演一个创作,妇唱夫随,相伴至今。
“文革”开始后,王印权偷偷把她七年来辛苦积累的《精忠说岳》《杨家将》《三侠五义》等几部大书的书梁子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其中,她最心疼的是《精忠说岳》,这是团里著名说书艺人杨呈田传下的。是杨呈田发掘了她,把她带进了鞍山曲艺团。他每天给他们这些学员念这部书梁子,教了一个月,她记录了八万字,视这部书为宝中之宝。
她哭着说:“你就是把我烧了,也不能烧了这些书梁子啊!”王印权黯然说:“不烧行吗?你已经被他们说成‘小老艺人’,再抄出这些书梁子的话怎么活?”
1987年,刘兰芳在山东惠民胡集书会。摄影/王印权
“我这个劳模就是这么换来的”
“文革”结束后,一度解散的鞍山市曲艺团重建。1979年,鞍山市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副主任李喜元找到了刘兰芳。
当时全国还没有一家电台播放传统评书,李喜元想要冲破这个禁区,并决定由刘兰芳来打头炮,录哪部由她考虑,最好是借古论今,有现实意义。她跟王印权商量后,提出录《岳飞传》,李喜元干脆地同意了。
此时,离她上次说这部书已过去了17年,杨呈田已在“文革”中受迫害而死,她记录的书梁子也已化为灰烬,所幸她记忆力好,还能记得一部分书梁子。鞍山曲艺团团长师智富跑遍了全鞍山市,终于在市图书馆找到了一部清代钱彩所著《说岳全传》和一套《两宋史资料汇编》。
在电台录音不能像在茶社说书那样临时加“小牵挂”,必须要有脚本。当时团里演出任务很重,她一天在茶社演出两场,下午场说《明英烈》,晚场说《大隋唐》,晚上9点后才有时间写脚本。她先写,后半夜再由王印权接着写。每写完几回,就趁上午没有演出时去电台录音。录音一天的酬劳是3块钱,还要上交团里一块。
1979年9月1日,《岳飞传》由鞍山人民广播电台首播。不到一年时间里,全国66家电台转播。
那时,一到中午十二点半或晚上六点半,只要有人喊一声“到点了!《岳飞传》来了!”在户外滚铁环、打弹子的孩子们呼啦一下跑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都守在收音机旁凝神静听。很多地方的半导体收音机都卖断了货。
刘兰芳收到了三万多封听众来信。有人说,岳飞父子三人的惨死尤其是岳飞临死前在漫天风雪中的一段独白,让他一连多日都非常痛苦,联想起“文革”中那些含冤而死的人们,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刘兰芳一炮而红,各种荣誉接踵而至,拿奖拿到手软,还入了党、当了劳模。
1983年春,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刘兰芳组织了一支十来人的演出队,叫“刘兰芳演出队”,长年在外演出。她的名字就是金字招牌,演出队每年给团里创收十几万元。年终时,大家一人200块钱奖金,曲艺团党支部书记苏兴武说,刘兰芳今年贡献大,给她400块行不?大家说,行!“我就多这200块钱。我这个劳模就是这么换来的。”
1984年,刘兰芳当上了鞍山市曲艺团团长。团里100多人,最多时候160人,财政只管44个退休人员的工资,不足部分由团里自筹。财务人员说声“团长,没钱了”,她就带人出去演出,回来就够了。每次演出都有财务人员随行,她从不经手钱款。
1985年她当选为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1993年任鞍山市文化局副局长。她说,前辈说书艺人可能业务比她还好,但是没赶上好时候。“老师们就是光懂业务,我还知道要讲政治,要跟上时代的步伐。”
她报恩来了。她将阎春田聘请为团里的教师,让他发挥一技之长,老有所依。后来,她还把阎春田接到北京,带着他四处游览,到长城摸摸长城砖,到故宫摸摸大门上的九九八十一根包头钉。
主持曲协
1996年,刘兰芳从鞍山市文化局副局长任上调到北京,担任中国曲协分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我已52岁了,我的青春已献在这了,再演太累了,不要在这养老,还是走吧!这才把关系转到了中国曲协。”
2001年12月,她当选为中国文联副主席,2002年又当选为中国曲协主席。她主持曲协工作16年,直到2012年才由姜昆接任。
文艺界是非多,她从地方上调来,一开始人生地不熟,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后来担任她业务助理的邵秋实听说,她召集了一个“智囊团”,集思广益。她在鞍山时就承包曲艺团,还曾办过面包厂、印刷厂,建起了有曲艺演出的“兰芳茶楼”,是作为文艺界搞改革开放的典型调来的。当时允许搞创收,她运用这些经验,把曲协多余的办公场所出租,以筹集活动经费,改善工作人员待遇。渐渐地,她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作为女性领导,她格外注意避嫌,从来不混圈子,而且特别痛恨酒局。
就在这期间,她的小儿子王鹏1998年在鞍山家中突然病逝,年仅25岁。她悲痛欲绝,说如果能换回儿子,宁愿没有今天。邵秋实说,自那以后鞍山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有时候邵秋实包饺子,想喝点小酒,她总是要邵秋实别喝,说一提到喝酒她都恨死了。
尽管行政事务繁杂,但她始终坚持一条:不放松业务,永远研究业务。她跟在鞍山当曲艺团团长时一样还是不管钱,由办公室主任管。
“为啥?因为以史为鉴。‘文化大革命’时看见人家挨批挨斗,我都吓死了。作为一个演员,你要时时刻刻注意别惹事。我们胆儿最小。”她说。
徒弟们
刘兰芳有两门弟子,一门是东北大鼓,一门是评书。评书门里有30名弟子。
“儿徒”王双凤是刘兰芳1980年去黑龙江巡回演出时收的第一个徒弟,当时才16岁,是齐齐哈尔市曲艺团的东北大鼓演员,现在她是鞍山市的评书传承人。
王双凤记得,从她认识刘兰芳起,刘兰芳好像每天晚上都在背词,一背背到夜里两三点。她去看刘兰芳,刘兰芳经常说:“我新上了一个段子,我给你说说。”这一说,能从家里一路说到饭店。刘兰芳76岁了还能背下新的评书贯口《钟南山——我心中的山》。贯口是不容人思考的,必须背得滚瓜烂熟,才能脱口而出。“那贯口那么容易说呢?我都望而生畏。所有的人都佩服我师父用功。”王双凤说。
刘朝是刘兰芳1982年巡回演出时在昆明军区文工团收下的女弟子(1994年正式拜师),因为入门早,资历深,在刘兰芳门中被叫做“大师姐”。刘朝本来是多面手,能歌善舞,师从刘兰芳后开始转向评书领域。她说,评书有特殊的“口风”,有的人只能讲故事,说评书是说不起来的,因为没有韵,而评书的口风里是带韵的。
刘朝说,曲艺跟戏曲不同,戏曲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戏剧,有程式化的一整套东西,而曲艺都是一两个人唱独角戏,一个人就是一个小作坊,很多人都把自己那点东西看得特别严,有种秘不可传的感觉,唯恐别人掏得太多。因为以前的茶馆文艺就是这样的,一杯茶里头有一半都是书钱,你天天听可以,你来偷不行,一看见同行来了还改词呢。但刘兰芳不是这样,是“过真纲”的。
她记得,刘兰芳有次给她讲授《岳飞传》里的一个著名片段“抛彩招亲”。这是一个很精彩的单段,有各具特色的人物角色音,还有画面感很强的场面描写,一开始就让人产生代入感,用话剧的说法叫“规定情境”,评书的说法叫“摆砌末子”。刘兰芳就给她分析,要怎么做形体,怎么使扇子,评书的发声要发中音,也就是从中胸腔发出。
她发现,刘兰芳观察人物和动作特别走心,去兵马俑的时候会留心看门朝哪边开,仔细数里面一行一列到底有多少兵马俑,还注意到这些兵马俑里单眼皮多。
刘兰芳几乎每年都要轮番召集弟子们去参加马街书会。马街书会在河南省宝丰县,可谓曲艺界的行业会展,历六百年不衰。每到正月十三,成百上千来自全国各地的民间曲艺艺人负鼓携琴,汇聚马街。观众达十万之多,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书会的场地在一大片麦子地里。刘朝回忆,马街书会是她到过的最冷的地方,空旷的麦子地里没有任何遮挡,北风刮起来肆无忌惮,一张口满嘴沙子,擤个鼻涕都好像马上会被冻住。他们都捂得严严实实还冻得发抖,70多岁的刘兰芳却穿着一件单薄的演出服上场,说穿多了会被“勒住”。她表演的节目时间都不短,狂风卷起她的白袖子,让弟子们还能说什么呢,只有也脱掉大衣抖擞精神上场。
王封臣入门时间晚,2005年才初识刘兰芳,但在刘门中综合排名第18。
他说,这个行业的人在做了行政管理工作之后,业务一般都会受到很大影响,但刘兰芳是一个特例。她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年必须录一部新编长篇评书。
从2005年起,刘兰芳很多新编短段、长书王封臣都参与了创作。她搭建了一个创作班底,由王印权、杨清江和王封臣组成。他们写出初稿后,再由刘兰芳进行加工。
他回忆,跟刘兰芳合作不到三个月时,有一天在一个饭局上,刘兰芳笑道:“封臣,你拜我为师吧!”事出突然,他有点发愣。刘兰芳反应很快,忙说:“当然我们这个行规就是‘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我觉得你行,你还得看看我合适不合适呢。”饭局散后,朋友把他拽到一边说:“你傻呀?一般人一听这话扑通就跪那了!”三个月后是春节,他去刘兰芳家拜年时就提出了拜师的请求,2009年正式行了拜师礼。
还没入门的时候,刘兰芳要他帮忙把《轩辕皇帝》改成评书。他写完一部分后,接到刘兰芳打来的电话,她说:“封臣,你算是把我们说书人给琢磨透了!”他暗自欢喜,嘴里说着“没有没有”,却听刘兰芳接着说:“你把我们说书人这些乱七八糟的,全学会了!”
她说,你写的这些嗯嗯啊啊、哎哟哈都是“话作料”,这些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蓝本上,而且里面有很多救命词,什么叫救命词你懂吗?王封臣说,不懂。她说,每个人上台说书,脑袋都会有短路的时候,比如张三打远处过来,李四抬眼一看,“哎呀!”这就给了你三秒钟的思考时间,这就是“救命词”。你不能把这个词也给我加上,我需要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用。
她还说,为什么我叫你帮我创作?如果写这种东西,我不比你懂吗?我要的是你年轻人的思维,要的是新鲜血液,这方面我得向你们学习,你们不要给我弄老的东西。
王封臣是夜猫子,刘兰芳每天都睡得很晚,经常晚上12点给他打电话,哗啦哗啦地翻着稿子说:“我在看你稿子,这块儿有一点我看不明白,我跟你探讨探讨。”这个时间段如果去她家,会发现桌上、沙发上到处堆着稿子,还有笔、剪刀、胶水,她因为缺少睡眠而一脸憔悴。经常王印权和王封臣都觉得可以了,她觉得还不行,她常说的一句话是“怕砸牌子”。
王封臣说,刘兰芳从不亏弟子,这个行当里很多人觉得弟子就应该服其劳,但她不这样。她让王封臣帮着写东西,过两天就会给他发一个红包,并且告诉他,人家给了多少钱,她拿多少,给他多少。他说不要,刘兰芳会说:“接着接着!老师挣钱了,挣钱了就有你的。”
有时候他发朋友圈,说新创作的某部书在中央台播出了,刘兰芳会打来电话,让他改一下,加上括号,注明是跟谁合作的。
他觉得,评书大家们各具特色。单田芳嗓子沙哑,但他说的书“筋骨”好,容易带入,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抓住;袁阔成“帅”,工架好,空间转换流畅;田连元在小细节上见长,常有小幽默,热闹;刘兰芳则善于用声音塑造人物,能明显区分出不同人物的角色音。
刘兰芳经常建议王封臣往学者方向走,穿得更年轻更洋气一些,不要弄那些大褂子。“你打扮得老气横秋的,你这是跟谁装?”尽管这些话有时让人挂不住,但王封臣还是觉得,自己是刘门弟子中收获特别多的一个,因为在一个个字细抠一部书时,也就掌握了评书的艺术规律。
他觉得,刘兰芳的走红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都有。她那一代人正好处在新旧艺术交替时代。他们从小刻苦练功,为生计上台,半个小时的书梁子要说两个半小时,这样的训练给他们打下了极其扎实的艺术功底。而在他们艺术生命最成熟时,又赶上了八九十年代的评书“黄金时代”。“现在很多人说评书衰落了,其实不对。评书在历史上一直就是这样,除了在那个‘黄金时代’之外从来没有成为主流艺术,但它的生命力也一直不断。”
他说,新媒体的出现恰恰给了评书一个生长的契机,反倒是现在,他可以用评书养活自己了。2015年,他辞去了做了15年的品牌策划工作,全职做起了评书工作。
阴差阳错,邵秋实没有成为刘兰芳的徒弟,却在退休后成了她的助理。
“文革”期间,她和刘兰芳都曾在鞍山市“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刘兰芳是演员,她是报幕员。后来刘兰芳回到鞍山市曲艺团,她去了鞍山市话剧团,那时刘兰芳就常说以后要收她当徒。再后来她调到鞍山市文联组联部当主任,担任鞍山市文联副主席的刘兰芳成了她的领导。
2016年,邵秋实退休后随儿子落户北京,成了刘兰芳的助理,当时她已67岁了。很多人奇怪刘兰芳找了个岁数这么大的人做助理,但她就看中邵秋实知根知底,踏实负责。
邵秋实说,刘兰芳接到的演出邀请不断,因为第一她位置高,第二她名气大,第三她费用少,实际上有时候才给几千块钱,但她并不计较。找她做广告的也很多,有的给到一两百万之多,她都不接,找她在抖音等平台开视频号,她也不肯。她说,广告、短视频这些东西出问题怎么办,挣钱,钱挣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所以网络之大,没有她的负面新闻。她很爱惜自己的羽毛。”邵秋实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刘兰芳不太爱谈及圈内的事,尤其是不愿评论当红的曲艺界明星,担心在网上引起舆情,“咱打不过水军”。
她爱看网络小说,已经花了几千块钱,看了几千集了。一开始她每天充值,后来发现包年办会员划算,就办了包年。她把看网络小说当做一种学习新的语言的机会,看后她发现,网络小说跟评书艺术一样,就是制造悬念,让人欲罢不能。
2021年12月中旬,喜马拉雅等平台上线了她播讲的新编评书《新斗罗大陆》。这是根据经典穿越玄幻小说改编的,王封臣也参与了改编。
他说,他与师父还是第一次接触将玄幻穿越小说改编成评书,这是争取新一代年轻听众的尝试。播讲这部评书非常难为师父,因为她需要完全背下来,有情节的还好一点,尤其困难的是那些魂魄技能、招法招式、兵器名称等奇异玄怪的东西,一串一串的,挑战很大,但78岁的她状态不减当年,节目播出后点赞一片。
她相信,不管到什么时候,曲艺永远有它的生命力,因为它来自基层,老百姓喜欢。她说的多部评书在喜马拉雅点击率加起来有几十个亿,自己看到都吓了一跳。邵秋实替她抱不平,觉得她没有像别的评书大家那样赚到大钱,但她说自己“赚到名”了。
她说,说书有上千年历史,说书艺人自古以来都是红的时候连吃带喝、前呼后拥,但晚景凄凉,有的就冻死在阴沟里,用芦席一卷,或者艺人们凑钱弄一口薄皮棺材。今天的社会里艺人叫文艺工作者、艺术家(当然现在又叫“艺人”了,她说),政治待遇不低,又有养老金,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