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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奥突围半世纪

2022-02-18 06:56:32 来源:腾讯网 作者: 姜博文 张校毓 高源 点击图片浏览下一页

 

2002年2月16日,美国犹他州,2002盐湖城冬奥会,杨扬在短道速滑女子500米比赛中夺冠,为中国实现了冬奥金牌“零的突破”。(视觉中国/图)

哈尔滨体育学院退休教授杨树人永远记得1962年的苏联伊尔库茨克。

当年2月,世界速度滑冰锦标赛于莫斯科举行,中国队挂帅出征。赛前18天,苏联在伊尔库茨克举办了一场中苏友谊速滑赛。杨树人的老友王金玉一气拿下1500、5000、10000米及全能的冠军,甚至创造了平原冰场全能世界纪录。

然而,18天后的世锦赛上,王金玉却只在1500米获得第三,全能也仅位列第五。

冰刀滑过中国转眼已历半个世纪。从王金玉莫斯科折戟到北京举办冬奥会,它既嘶嘶作响,划痕深入人心;它也寂静无声,许多冰雪故事不为人知。

在北京体育大学冬奥培训学院讲师季成看来,以冬奥会而言,中国冰雪运动在1980年代后是“十年一个台阶”。摘金夺银之外,无数运动员前赴后继,意外、震撼、惊喜、遗恨互相交织。叶乔波挂冰刀出征,坐轮椅而归;王春露长野饮恨后,盐湖城杨扬夺得首金;张丹失误摔倒,韧带断裂,仍奇迹夺银;于静2010年仅在冬奥速滑1000米列第32位,却在两年后破500米世界纪录……他们汇聚成为中国自1980年来的13金、28银、21铜共62块冬奥奖牌。

速滑初代黄金时期

20岁那年,杨树人下定决心,要从田径场下冰场。

那是1961年,冰刀滑过中国依旧带着旋风。1957年中国首次参加速滑世锦赛,未能斩获奖牌。然而仅仅两年后,哈尔滨人杨菊成就在世锦赛500米项目中获得亚军,与冠军仅有半个冰刀之差。

杨树人结束了哈尔滨体育学院三年制中专科田径项目的学习,刚刚保送进入母校本科,便转向了速滑。他与速滑早早结缘。刚上中学时,他穿着冰滑上冰,与穿着冰鞋冰刀的高年级学生比赛1500米,就能拿第一。那时,他未曾设想,自己也将为中国冰雪运动最初的“黄金时代”作注脚:新中国成立后尚未恢复参加冬奥的资格,乒乓球、速滑是为数不多能参加国际大赛的项目。因此,国家开始组建速滑国家队及地方队伍。考虑到出征1960年速滑世锦赛的国家队队员都是黑龙江人,为了更好地集训,当年,黑龙江成立了省速滑队。队伍设在哈体院运动系中,也隶属于系。那年,天下速滑精英,大半尽入哈体院彀中。

如今的冬奥会项目包括冬季两项、雪车、冰壶、冰球、雪橇、滑冰、滑雪等七大项,而滑冰一直在中国的冰雪竞技场上一枝独秀。

一个开阔的速滑世界在杨树人面前展开。院内,他结识了国手王金玉——一个煤矿矿工的儿子。后者从鹤岗二中闯入国家队,只花了四年时间。

杨树人也一度师从曾任省队及国家队教练的孙显墀。早在1950年代,孙显墀就被送往莫斯科中央体育学院学习速滑。从苏联回国后两年,年仅28岁的孙显墀被任命为黑龙江省队教练。

杨树人记得,孙显墀始终相信一点:如果要超越对手,“我的运动员的运动量和运动强度要比他们大,要比他们的高”。“三从一大”的“从严、从难、从实际出发”与“大运动量训练”贯彻始终。这与他的苏联岁月不无关系。在莫斯科的日子并不容易,陆上学习滑跑动作,孙显墀姿势一练就是40分钟,汗流浃背;苏联速滑国家队的训练是保密的,他只能从老师的办公桌上拿着世界纪录创造者教练的论文偷读;他也曾在1958年全苏教练员大会上“不请自来”,为的就是听取经验。

对于运动员而言,孙显墀的训练难挨。杨树人回忆,王金玉曾告诉他,夏季陆上训练,负重10公斤沙袋的练习,一次负荷就达10分钟。100公里的自行车耐力训练中,王金玉一度饿得受不了,只能中途停下,跑到公路两旁的地里扒土豆、玉米吃。

与此同时,国家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居民粮油统一定量,每月标准仅勉强维持生活。但在省速滑队,为了维持大训练量,队员的伙食供应则由省领导特批,粮油定量分别达到普通居民的1.6与6倍,蔬菜与肉类等供应也远超普通居民的标准。杨树人记得,体院也曾动员学生,三四个月里挖土方,铺大理石,给省队修建夏季的轮滑训练场。

正是直逼苏联标准的训练与国家保障,使得新中国最初的一批速滑人快速成长。然而,堪堪立国十三年,正欲北上争雄的中国,被“老师傅”在伊尔库茨克给上了一课,王金玉折戟莫斯科。

在杨树人看来,失利并非王金玉实力不足。中苏友谊赛结束后的四天里,苏联人组织中国选手参观糖厂、茶厂,去贝加尔湖看别墅,甚至还去雪场滑了一天雪,“运动员在精神和机能上继续疲劳”。那时年方三十的教练孙显墀也兴奋不已,但如何恢复一名刚破世界纪录的运动员的体力并保持其状态,孙显墀缺乏经验。他感叹,如能在友谊赛后留下王金玉休息,世锦赛夺冠则颇有希望上阵。

隔年,日本轻井泽速滑世锦赛上,中国人卷土重来。罗致焕、王金玉再度披挂。

罗致焕曾对《中国体育报》回忆,那时中日尚未建交,路途诸多波折。大赛组委会也针对中国选手,食宿与车辆待遇都要低于欧洲选手。然而,他却能在1500米项目上一举夺魁,刻着他名字的碑至今竖立于轻井泽。赛后,金牌震动日本,许多外国人难以相信中国选手夺金,日本华侨则为他献花欢呼。回国后,他还得到了贺龙元帅的接见。

杨树人说,那一代速滑运动员中,诸如罗致焕、王金玉这样的佼佼者,实际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然而,“黄金时代”并未延续。“文革”很快到来,哈体院随之停办,速滑省队、国家队训练全部中止,大批运动员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杨树人也被分配至齐齐哈尔一所工厂子弟中学做体育教师。速滑一代盛世因此破灭。

短道速滑起点

1965年,速滑初代盛世落幕前夜,日本速滑队访问中国。彼时,面对拥有罗、王等一众一流选手的中国,日本仅在500米上有一定优势,在1500、5000乃至10000米项目上,杨树人回忆,“(日本)和咱们中国运动员不是一个水平”。

14年后,日本速滑队再访中国。杨树人刚刚返回复办的哈体院,现场观摩调研了中日之间的几场速滑对决。

他发觉,中日攻守早已易形。经年累月未与世界交流,中国速滑水平已与世界一流水准拉开差距。

恰在此时,1979年,中国奥委会终获国际奥委会认可,恢复合法席位。次年,中国首次亮相美国普莱西德湖冬奥会,派出28名运动员参加了3个大项18个小项的比赛。然而,迎击中国的是当头一棒。不但奖牌无望,最好的名次也不过是女子高山滑雪小回转障碍赛中的第18名。过去的优势项目速滑,最好成绩也仅是女子500米项目中的第21名。

中国代表团旗手、速滑运动员赵伟昌后来坦承,当时中国的冰雪项目“是比较落后的,属于中游水平”,但“人家恢复了咱们奥委会的席位,咱们不能不去,就是参与,体现咱们中国人的这种风貌”。

中国首届冬奥雪上项目名次虽略好于冰上项目,但其实际状况更不容乐观。黑龙江省体工二队高山滑雪运动员徐哲珠没能参加1980年冬奥会,但在那年前往日本训练时,他参加了一项日本国内的高山滑雪赛事,比赛大回转。这位未来高山滑雪中国队的教练,甚至不想说出那次比赛的名次。“没法说,差距挺大的。”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而与他同场竞技的日本选手,则大都是高中生,已经“在各个俱乐部担当过选手”。

冰雪运动一度疲敝,新一轮的“西学东渐”却为中国送来了转机。1978年,中国男子速滑队运动员郭成江在速滑世锦赛赛后回国途中,应邀参加了在荷兰的国际短道速滑比赛。速度滑冰和短道速滑是两个不同的比赛项目。此前从未接触过短道速滑的郭成江不得不向美国选手借了一副短道速滑刀,匆匆上阵。赛中,他一时间也难以适应短道赛场,在500米的项目中一度摔倒。不过,随队的科研人员却拍摄记录了他的比赛过程,并将短道速滑介绍回国。这成为了中国短道速滑的起点。

3年后,日本短道速滑队访华,进一步介绍了短道速滑的技术、规则、装备及其在日本的开展情况。由是,黑、吉两省部分城市开始组建短道速滑班,短道速滑训练工作也在全国进一步推开。

1992年2月10日,法国阿尔贝维尔,冬奥会女子速度滑冰500米的颁奖仪式。中国选手叶乔波(左)获得亚军,实现了中国奖牌“零的突破”。(视觉中国/图)

重整旗鼓

初入冬奥赛场,中国阵地便连连失守,所幸速滑与短道速滑两驾马车顶住了战线,又在此后十余年中将其徐徐推进。

1988年冬奥会,短道速滑尚为表演项目,在此不起眼的一处,22岁的李琰获得冬奥短道速滑表演赛1000米项目的金牌。那时,距离郭成江借刀上阵的录像文字资料传回中国,将将过去十年时间。遗憾的是,1992年当短道速滑成为法国阿尔贝维尔冬奥会正式比赛项目时,刚刚在世锦赛两夺金牌的李琰未能延续势头,在500米项目中位列第二。对冬奥首金,中国的等待延续了又一个十年。

于其时,速滑也开始发力。冬奥会中国速滑的最佳成绩在1980年女子500米第21名一度停留达12年之久,手焊冰刀的28岁吉林人叶乔波最终挺身而出。1992年冬奥会速滑500米决赛,叶乔波起滑不久,一度取得优势。转过首个弯道,她已超出同组对手15米。然而就在进入换道区时,一位本该让道的独联体运动员却并未让道,反而将叶乔波挤至离外道边沿不到1米的地方,叶乔波为此打了大趔趄。尽管她最终也夺得小组第一,但还是比美国人邦尼·布雷尔慢0.18秒,摘得银牌。

1992年摘银成为中国冬奥历史上奖牌零的突破,但叶乔波仍未甘心。1994年,她再战挪威冬奥会。开幕前几个月,她已因严重膝伤做了手术,医生从她关节中取出5块碎片。未愈的重伤也最终在1000米赛中拖慢了叶乔波。膝痛难忍,她没能翻盘,最终取得铜牌。赛后,她不得不再次接受手术。这一次,她的膝盖中取出了8块碎骨。同年6月5日,叶乔波泪洒告别晚会,在轮椅上宣告退役。无独有偶,李琰也于当年离开赛场,进入大学校园。两位执鞭者驾着两驾马车在1990年代狂飙突进后同时隐去。与此同时,新的力量也在潜滋暗长。

王春露在1995年首次选入短道速滑国家队时,不过18岁。但在那一年的挪威世锦赛上,连对手都不认识的她就已经斩下500、1000及3000米接力的冠军。后来,她总结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及至3年后的日本长野冬奥会前夕,王春露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当时对500米项目的判断:“不夸张地说,我应该是最强的,因为世界排名我都排名第一。”

全国都在指望着500米项目冲金。进入决赛后,为数不多与王春露互有胜负的选手、加拿大人伊莎贝尔,在赛道抽签时抽到了二道。王春露需要抽中一道,在伊莎贝尔的里侧,这样赢面才能更大。运气似乎也一度眷顾着王春露,她一抽即中一道。她想“肯定准了”。

决赛开始。短道速滑500米只需四十多秒就会滑完。王春露记得,一起滑,她就冲了出去,很快处在领滑位置。两圈过后,她仍在领滑。再过20多秒,保持住位置,她将取得中国冬奥首金。

但曾经发生在叶乔波身上的梦魇再次发生。王春露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撞了出去。她瞬间摔倒,撞到了场边的板墙上。“我就觉得懵了,晕了,发生什么了?”

伊莎贝尔将王春露撞倒了。那时还不会说英语的王春露拉着领队就要去找裁判,要求停止比赛。但比赛没有中止。赛后,中国队向裁判申诉,也同样失败。那一次的金牌,让另一名加拿大人摘走了。

有一个时刻始终刻骨铭心。王春露记得,领队让她下场时,她在迈出赛场的那一刻,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再回到奥运赛场上来?

2014年2月10日,2014索契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1500米,韩天宇摘银。主教练李琰与韩天宇拥抱。(视觉中国/图)

四朵金花青史留名

千禧年世纪交替,中国冰雪竞技场也悄然发生着影响未来20年的变化。

大学毕业后的李琰一度远离了短道速滑,在大连市税务局工作。但在千禧年交接之际,她还是选择了回归,作为体育总局交流教练,远赴捷克斯洛伐克与奥地利执教短道速滑,开启了她7年的国际之旅。这为她未来回归国家队埋下伏笔。

再踏冰上的并不只有李琰一人。长野冬奥会后,许多外国选手都觉得中国女子短道速滑队“太牛了”,“每个人都有奖牌”。可王春露深知她们是冲击金牌去的。她哭过,崩溃过,也想过要当逃兵。

但她也思索了许多,失金背后有更深层次的问题。训练理念上,当时中国队认为腿粗而有力的选手才能滑得快,于是运动员都去练习大杠铃。可见了韩国选手,他们才发觉,韩国人哪有腿粗的?他们身材均匀,训练中重视自身抗阻,反而滑得很好。

她想起了男子短道速滑老将李佳军。长野冬奥会1000米项目上,李佳军也遗憾摘银,离第一名的韩国人仅有“一厘米伸脚”的差距。后来,王春露发觉,韩国人的冲刺姿势是新研发出来的,差距体现在运动员的心理、赛前调整乃至风险预案上。“我们那时候都意识不到。”王春露说,“在细节方面,现在看,我们做的可能还不够,还不如韩国。”

美国盐湖城冬奥会前,王春露压力陡增。她觉得,这会是她最后一届冬奥会,而这次夺金比长野更难。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不住地想“再输了怎么办”。离冬奥会还有半年时,她又伤了腰,一度被“要求转业”,“判了死刑”。唯有一位队医愿意试试,为她按摩筋膜疗伤。每当筋膜被医生拨开,王春露总是大哭。那好像不是出于疼痛,她也说不清哭泣的原因,或许更近似于一种内心挣扎:“完蛋了,又要赶不上奥运了。”

但这奇迹般地拯救了她。王春露在赛前两个多月时终于恢复,加入了比赛队伍。

盐湖城冬奥会上,相似的剧情再次上演。依然是500米,依然是杀入决赛,又是赛道抽签。这次,王春露只抽到了第五道,而队友杨扬则抽到了极富优势的第一道。

得知抽签结果后,教练要求王春露为杨扬夺冠创造一切条件。在最近接受人民网采访时,她也谈到了这一观点。

挣扎与犹豫充满了王春露的内心,但赛道抽签的现实情况看,杨扬距离金牌更近。决赛开始前清理冰场的时间只有约莫二十分钟,留给她的考虑时间已经不多了。

决定很快做出。枪响一刻,杨扬第一个冲出,王春露在后掩护。后来,她跟杨扬开玩笑,那是杨扬一辈子滑过的500米里,起跑最快的一次。

杨扬夺冠时,转播在拍完相拥的王春露、杨扬后,又把镜头转向场下的孙丹丹与杨阳,两人恰好也正拥抱。冬奥首金时刻,短道速滑四朵金花青史留名。

也是盐湖城冬奥会的另一时刻,另一对中国组合参加了双人花样滑冰比赛。相较于首金,第11名的成绩谈不上亮眼。然而那时很少有人想到,4年后,他们将在都灵震撼世界。

作为那时中国参加冬奥会最为年轻的双人花滑选手,张丹十七,搭档张昊十八。张丹对盐湖城的成绩没有太多期待。不过,仅仅3年后,她就已经很难再保持这样平和的心态了。2005年,张丹张昊组合在双人花滑世锦赛上获得季军,他们已经开始剑指次年的都灵冬奥会金牌。

巨大期望也带来了巨大压力。张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为了保持身材,她要严格控制饮食。晚上睡觉时,为了减轻饥饿感,她不得不趴着睡觉。

强烈的紧张感一直延续到了都灵冬奥会的赛场。上场前,一贯会沟通要点的两人一反常态地没有交流。张丹记得,她一直在想着那个后来决定了胜负的动作:抛四周跳。

那是一个极为困难的动作。那时,只有他们与另一对俄罗斯组合有能力做。音乐响起约30秒,他们就要做抛四周跳。在训练里,他们的成功率甚至达到了八九成。

但他们失误了。张丹摔倒落地,韧带撕裂。一曲终了,两人虽有重大失误,却仍然摘银。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张丹的心中,遗憾与喜悦交织。21岁,那最终也成为她距离冬奥金牌最近的时刻。

巅峰之后

都灵冬奥会另一枚自由式滑雪的中国金牌,让高山滑雪国家队教练徐哲珠突然着急了起来。

既高兴又着急,徐哲珠向南方周末记者这样形容当时的心情:“想把高山滑雪(成绩)尽量往上提一提。”

这并非易事。相较于速滑与短道速滑,高山滑雪在中国只能说是冷门项目。徐哲珠记得,直到1982年,黑龙江省队才有了能将滑雪板送上山的机器。在此之前,一天训练最多滑两趟,背着器材上下山都要花不少时间。1988年,省队终于从日本进口了可以将人送上山的单吊椅,一天终于能滑上二三十趟了。

夏季训练也是老大难。无雪时,没有经费出国训练,徐哲珠不得不在旅顺口一处高地以轮滑下山代替滑雪训练。他记得,曾有其他专业队队员在轮滑下山时,意外撞上了车。

不过,一切都在好转,经费逐渐上涨。2010年,徐哲珠带着国家队去奥地利训练。在那里,有队员成绩相较于过往水平,一下提高了两秒左右,“技术上有了一个小突破”。这令他兴奋异常:“如果说那个时候接着能保证这种训练,可能很快还能达到一个高度。”

远在加拿大温哥华,25岁的中国女子速度滑冰队队员于静也怀抱希望。一年前,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发生了:她在速滑世界杯荷兰站摔了。摔跤留下的腰伤令她落选冬奥500米项目,只能转而参加1000米竞争。

温哥华冬奥会,于静在1000米项目上最终收获第32名。她尚有第二次冬奥会机会,但很少有人想到,腰伤会成为“摆布”她半个运动生涯的梦魇,多少影响着中国速滑的征程。

事实上,2010年成为了中国在冬奥会的高峰之年。2006年,李琰回国执教短道速滑国家队,王春露亦在队中担任副领队,两代世界冠军聚首。一个奥运周期后,温哥华冬奥会上,王濛包揽短道速滑500、1000米冠军,周洋获1500米冠军,中国队继而摘得3000米接力冠军,成为史上唯一一支包揽冬奥女子短道所有金牌的队伍。随着申雪、赵宏博在双人花滑中摘金,中国5金2银4铜的成绩成为迄今为止历届之最。

那年也成为了一条分界线。温哥华之后,大小伤不断的张丹张昊组合拆对。张丹逐渐淡出花滑,张昊则告别十余年的搭档,另择青年队员组对。赛场外,短道速滑队包揽四金仅仅一年之后,也出现了人员离队的情况。

一众冬奥巨星人生震荡之际,于静也震荡着速滑界。腰伤受控之时,她实力难以估量。在2012卡尔加里速滑世锦赛上,伴随着跨国旅途的劳累与高原的不适,她成为500米项目中第一个滑进37秒的女选手,破世界纪录夺冠。于静坦承,比赛结果令她吃惊。赛场仿佛也成了一个发泄口,她在那里发泄着先前国内比赛不利的怒火。

腰伤伤情摇摆之际,于静水平便始终不能稳定。直到索契冬奥会开幕前,她在一场日本举办的速滑比赛取得全能冠军。那时,她想,自己在索契拿块奖牌应该是没问题了。

可腰伤在临走前又复发了。这次,于静甚至难以站立,最终连索契的冰场也没能碰到。

那届冬奥,队友张虹在1000米中夺冠。比赛全程,于静是在电视上看完的。那是中国速滑首度在冬奥会夺金,她想,如果身体允许,她或许也能在500米拿块金牌。

温哥华的辉煌不再,更大的考验很快来临。一年后,北京与张家口联合申办2022冬奥成功。普莱西德湖后的第42年,冬奥将来到中国。

北京冬奥会建成的滑雪设施建设。(视觉中国/图)

北京时刻

22名,不算亮眼的名次,但这令年仅18岁的平昌冬奥中国女子花滑独苗李香凝如释重负。赛前,她就已经知晓自己无力争牌。教练与她定下的目标,是进入前24名。苦战六站比赛才获得入场券的李香凝最终圆梦。

那一年,更多的运动员吞下苦果。中国仅有武大靖在平昌夺下一枚金牌,金牌数为十六年来最少的一次。然而,许多人没有时间慨叹。因为,冬奥已经进入北京时间。

在单板滑雪项目上,前面包师张嘉豪踩下了冲向冬奥的油门。作为中国为数不多“体制外”冲击冬奥的单板滑雪运动员,他一度拼得很凶。2014年,他才正式摘掉面包师的帽子。仅仅两年后,他就得以与黑龙江省队签订半职业合同,代表省队参赛,但不随队训练。数年来,他满世界飞,参加比赛。“周游世界”的日子里,他没有专门的营养师、教练队伍,时常借宿在国外的熟人家里。不比赛时,他就一头扎进雪场,甚至蹭国家队的训练,一待就是一整天。

2018年,从韩国博士毕业归来的季成,来到北京体育大学冬奥培训学院,成为体育人文社会学的博士后。然而多数时候,他的主要职责并非研究,而是设计、推进北京冬奥紧缺的国内技术官员、裁判员与竞赛组织相关人员的培训方案。

季成透露,那时,他们曾对形势有过基本判断,即“三个1/3的局面”。“有1/3的是比较成熟的,有1/3是有一定基础,还有1/3从无到有”。距离北京冬奥会只有4年了,人才却仍然有不少缺口,诸如钢架雪车项目,中国直到2015年才建队。面对如此局面,非体育科班出身的季成也披挂上阵,参加培训考核,成为了中国仅有的25名雪车与钢架雪车国际级裁判之一。他也被派往国外,在正式比赛中顶岗实习。最终,北体大的冬奥培训项目针对国内“1/3从无到有”的项目,前后输出了约1055名人才。

诸多场馆及硬件设施也在翻新、修建。其中,季成极为关注的,是延庆赛车雪道。延庆赛道竣工后,亚洲将有三条赛车雪道,从此亚洲人便可举办自己的雪车亚洲杯,而不必参加美洲杯。这会使运动员的积分、参赛配额都发生巨大变化。他觉得,那是“滑行类运动从欧洲向东方转移的标志”。

三亿人上冰雪也正在实现。张丹在退役后开办了自己的花样滑冰训练基地。她发觉,比起自己幼时的懵懂,她的基地里多了不少真正热爱滑冰的孩子;徐哲珠也感慨,1996年之前,他在的雪场很少有游客进山滑雪,1996年亚冬会带动了一批北京人到哈尔滨亚布力滑雪场。而今滑雪热情高涨,这从北京的一项滑雪赛事报名人数就能看出——2022年比2021年的参赛人数涨了40%。

除此之外,在季成看来,相较于14年前的北京夏奥会,北京冬奥会已经步入了完全不同的阶段。2008年的奥运开幕式上,古老的中国与世界渐渐接轨,“展示的是中国崛起的形象”。如今,北京冬奥的价值取向,则更接近展示一种包容多元的中国文化,一种和而不同的文化自信,甚至是疫情之下,一种凝聚人心、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取向。

2021年,张嘉豪一度看见了冬奥会的曙光。那是最后的冲刺时刻,他正四处参加比赛,刷世界雪联积分,以换得冬奥参赛资格。9月,在智利的比赛中,他获得一金一银两铜,距离冬奥越发接近。

但在瑞士的一场比赛,张嘉豪遇到了国家队的杨文龙与苏翊鸣,他意识到了巨大的参差:杨、苏已经能转五圈半了,自己却还停留在三圈半。而苏翊鸣与目下大放异彩的谷爱凌,则是他在雪场看着成长起来的,两人不到20岁,自己却已经26岁了。

几天后,张嘉豪在荷兰的比赛中失误,基本告别冬奥。

如今,张嘉豪已经对冲奥失败淡然,“我就想试试我这车油门到底之后能跑多快”。他正考虑申请作为冬奥的试滑员“登上”奥运赛场。与此同时,张昊进入北体大任教,并跨界尝试冰上舞剧。李香凝与老教练史燕今在冬季无雪的深圳重逢,一同在深圳冰纷万象滑冰场做着滑冰教练。一个时代已经过去。

冰雪场之上,属于谷爱凌、苏翊鸣们的时刻已经到来。

(报道参考《银色跑道——中国冰上纪实》《冬奥简史》《中国滑冰运动史》《纵论中国冬季运动与冬季奥林匹克运动的历史渊源、融合和演化》,予以致谢)

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 南方周末实习生 张校毓 高源

责任编辑: 孙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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