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子喻与父亲昂国银
635分,当知晓自己的高考成绩时,安徽盲人考生昂子喻和母亲相拥而泣,一旁的昂国银也眼眶湿润。
昂子喻今年19岁,3岁时他就被诊断患有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一种视力逐渐衰退且无法治愈的疾病。到小学毕业时,他双眼几乎失明。这也让整个家庭笼罩了一层阴影。
为了参加高考,昂子喻付出了多于常人三倍的学习时间,每晚学习到深夜。因为经常压着盲文写字板练习答题,他的右手掌侧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
取得如此成就,更离不开父母十多年来的艰辛。打小起,母亲就陪着他阅读中外名著、诗词歌赋,辅导他完成作业;在高中期间,父亲昂国银几乎每晚都要将练习题一遍一遍读给他听,三年来读过的试卷摞起来有一米多高。
这种状态让昂国银一度吃不消,但儿子学习劲头非常旺盛,他选择了坚持。现在,终于苦尽甘来。
失明:“只要孩子能读书,就一直让他读”
昂国银和妻子喻女士相识于大学时代,1998年两人毕业后都被分配到了学校当老师,千禧年初两人成婚。次年1月,儿子昂子喻出生了。作为爱情的见证,昂国银取了自己和妻子的姓作为孩子的名字。
厄运不期而至。2004年,夫妻俩发现孩子眼睛看东西时有些异样,于是带去北京同仁医院检查。当医生告知孩子患有一种非常严重,会导致逐渐失明的眼疾——“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RP)”时,昂国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了。
妻子扑通跪在了医生面前,求求他救救孩子,但遗憾的是,这种疾病目前全世界都没有治愈的方法,医生也无可奈何。
昂子喻的家庭
年幼的昂子喻尚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打他记事起,这个世界就是模糊的影像。他在家里跑来跑去,玩着游戏,嘻嘻哈哈。而在夜深人静时,昂国银夫妇辗转侧眠,焦虑着孩子的未来,“读书怎么办?等我们老了,他能不能独立生活?”
在医生的建议下,夫妻俩去合肥市特教学校考察了一番,“那边教学环境相对宽松,跟普通学校还是有一定差距,而且是寄宿制”。更重要的是,他们尚不能接受孩子将成为残疾人的现实。
“当时我就跟老婆讲,我们有一点要坚信,只要孩子能读书,我们就一直让他读,不考虑他将来能不能从事很好的职业、有稳定的收入,只要他能读书就行。”昂国银回忆。
2007年9月,6岁的昂子喻在合肥曙光小学随班就读。一开始他还能勉强看到书本上的字,到3年级时,视力下降得厉害。为此,昂国银将课本上的内容,全部输入到电脑里,将字体放大数倍后,再打印出来,“一张A4纸只有100个字”。
“好在孩子记忆力和悟性比较好,我们每晚辅导他做作业,预习功课,第二天老师再讲一遍,他就能记住。”昂国银说。整个小学阶段,昂子喻成绩基本上是班级前三,“老师也很喜欢他,这也极大地提升了他的自信,在小学过的也很充实很快乐”。
生活中的昂子喻
得益于母亲是语文老师的缘故,昂子喻习听了中外名著、诗词歌赋,《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静静的顿河》(节选)等名篇背得滚瓜烂熟,还曾获得“中华颂”全国作文国家级大赛二等奖、第八届“华夏艺术风采国际交流展演活动(安徽赛区)”小号类金奖。
2013年,昂子喻以全校第十三名的成绩被推荐到合肥市四十八中学。2015年10月,更是被评为安徽省首届“美德少年”。
学习:超出常人的付出,给班级带来正能量
2014年,当听到河南46岁盲人按摩师参加普通高考的消息后,一家人为之振奋。参加高考是昂子喻三年级时产生的想法,“一到高考就放假,新闻里都在宣传,就觉得高考真的好重要啊。”
为此,夫妻俩还找了特教老师为昂子喻教授盲文,“4节课,8个小时,老师把他知道的全部盲文知识都教给了孩子”。
但接下来的情况让昂子喻很失落,“中考没有盲文试卷,也不能通过读题的方式帮助答卷。”而一直以来,昂子喻参加的每次考试,都是由父母或者老师读题,待他给出解题思路和答案后,再把答案写上去的方式完成。
好在合肥教育部门为昂子喻继续求学指了一条道路,去青岛盲校。青岛盲校用盲文教学,组织学生进行考试,他可以系统地学习盲文,并参加之后的高考。
昂子喻正在使用点显器阅读
经过两地教育部门的沟通,昂子喻在青岛盲校招生考试的前三天报上了名,“7门课程总分620,他考了587,高出第二名50多分”。
青岛盲校的经历,打开了昂子喻的视野。在那里,他学会了洗衣服和独立出行,也掌握了数理化图形符号的盲文表达。学习一年后,昂子喻感觉学习强度不够,又转回合肥六中随班就读。六中的张老师仍记得昂子喻初到她班级时的情形,“2017年9月1号,开学第一天,他父亲带着他来我们班,也是在我们这就读的第一个盲人孩子。”
“一开始有些担心,怕他跟不上其他同学的节奏,但他适应得很好,下课会主动去问老师问题,还借同学的笔记回去复习,”张老师说,“同时,子喻同学比较安静,反而带动了同学们静心学习的氛围,给班级带来了正能量。”
从一进学校的全级第七八百名,后来三四百名,到高三后期考到前50名,昂子喻用成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背后,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付出。
除在学校完成正常的课程外,每天回家6点半吃过饭后,昂子喻就开始学习。因为无法看清字迹,他只能在父亲的帮助下完成。
“数理化的题目都是我读,他把解题思路讲出来,我再把答案写上去,这是老师要求的作业,老师不要求的作业,那就讲出来我们对对答案,”昂国银回忆,“英语也是一样的,但是有的单词我不认识,只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给他,那这样的速度就会很慢,每天基本得到12点以后。”
昂子喻使用的点显器及盲文材料
昂子喻的书桌上,摆满了历年来的真题和模拟考卷,如果垒起来有一米多高,而这些在他第一次高考前都是由他父亲念给他听的。
张老师也记得,每逢学校大小考试时,都能见到昂子喻的身影,“其他同学在教室里考,他就在单独的办公室里,由他父亲辅助完成”。
两次高考:儿子的劲头,感染了熬不动的父亲
直到2019年初,在盲校老师的建议下,昂国银买了一个盲文点显器,才慢慢提高效率。但他仍然需要从网上下载历年高考试题,并转换成txt文档,用u盘连接点显器,方便昂子喻用盲文答题。而遇上学校的模考,还需要用手机拍照,并识别成文字,步骤十分繁琐。
很快,高考来临。2019年4月,昂子喻向安徽省教育考试院申请了盲文试卷。一位老师提醒,“抓紧练习盲文考试”,昂国银这才反应过来,紧急向青岛盲校求助,将平时的模考卷制成盲文试卷。两个月的时间,昂子喻将两套试卷摸了不下百遍。
2019年6月7日,昂子喻第一次走进高考考场。“线状、单面印刷,跟我平时做的盲文试卷还不太一样,语文有28张纸、数学是9张、英语是33张、理综是22张加一本图形小册子,三个老师监考……”他回忆说。
昂子喻第一次参加高考取得551分的成绩,高出一本55分,但他认为这不是他理想的成绩,“问了同班玩的好的同学,比我高了至少50分。”
昂子喻希望报免费师范生,以后去特教学校当老师
父亲悄悄为他填报了志愿,但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坚持选择复读。父母拗不过他,四处找复读的学校,“但没有一个学校能接收”。
无奈之下,昂子喻只得每天去父亲工作的学校,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在办公室自习。因为数理化成绩优秀,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语文和外语上,“每天就是刷题,一年做了不下170套模考卷”。
父亲这年教高一,为了辅导儿子学习,他向学校申请取消了晚自习。又如前一年一样,每晚6点半到12点半,父子两人围坐在书桌旁,昂国银将试卷题目转到点显器后,昂子喻用手摸着机器上的盲文作答……连周末也不例外。
到后来,昂国银都有些坚持不住,但看着孩子孜孜不倦的劲头,他默默坚持着。唯有妻子担心太过操劳时,儿子才歇息片刻。
今年7月7日,昂子喻再度迈入考场。相比去年,他多了一分镇静,多一分从容,也多了十分的压力。全部考试结束后,昂国银才试探着与孩子交流考试情况,“一核对,稳了,应该高一本线100分左右。”
23日上午10点,当昂国银在考试院网站上输入儿子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后,635分的分数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昂子喻和母亲相拥而泣,站在一旁的昂国银也不禁眼眶湿润。
“我想报考北京师范大学的免费师范生,以后去特教学校当老师。”昂子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