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在“飞圈”,女飞行员已经不是破天荒的消息,但在这个以男性为主体的行业中,依然是件稀罕事。
在杭州建德航空小镇采访时,偶然听说新联航空新来了一位女飞行员时,我内心有点好奇。当得知她不仅拥有单发陆地飞行私照、商照,还考出了飞行教员执照,我决定要去见见她。
王思婕,27岁,目前在新联航空科普基地教研中心任职。 眼前的这个大连姑娘,留着一头英姿飒爽的短发,说话带着北方人的开朗和直爽。
她是如何成为一名飞行员的?对普通人来说,学飞难不难?亲自驾着飞机冲上蓝天,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下面是她的讲述——
没想过自己也会干这行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飞三代”,我的爷爷、爸爸,都曾是飞行员。家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飞机模型,摆了足足好几柜子。从小在飞行员的家庭长大,我对航空和飞机不陌生,对爷爷和爸爸也挺崇拜,但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干这行。
说起小时候的理想,一个是天文学家,一个是当老师。那时候我对天文很入迷,自己买了很多书和杂志,还在家里组装天文望远镜。想当老师,是因为觉得老师都很博学多才,很羡慕。
高中时我读的是文科,后来大学本科去了日本,在福冈的一所大学念国际文化。
大三的春节,我偶然看到一则航校的招飞信息。可能是从小耳濡目染,可能就像有些朋友经常说我的那样——血管里就流淌着航空汽油,那一刻我就是按捺不下一个强烈的念头:我想开飞机,我想去考飞行执照,就像内心深处潜藏的某种东西忽然被点燃了一样。
当时通航产业国家正在大力扶持,但也担心等自己大学毕业后有些政策就过去了。
可是我的父母很支持我,所以大三那年我退学了,去飞行学院开始了学飞生涯。
第一次上天,背得烂熟的理论仿佛瞬间清空
我报考的是青岛九天国际飞行学院,入学的第一关就是体检。视力要求裸眼1.0以上,测的是C字表,有8个方向,比E字表难得多(4方向);外科会仔细检查你身上有没有疤痕,有没有纹身。和普通的体检相比,最有特色的应该就是转椅检查了,是测试你的前庭功能的。让你坐在上面,正转反转好多圈,停了之后看你能不能坐着不动,还会拿酒精和醋让你闭着眼闻,看你能不能区分出来。
体检等都合格后,就进入了理论学习阶段。
飞行原理、航空气象、领航是三大主课,还有电器仪表、飞机发动机、航空法规、航空英语……就记得当时发了20多本教材,摞起来至少半米厚。
还有一门课叫“飞行中人的因素”,不管现在的飞行器有多么先进,座舱自动化程度多高,只要还有人在驾驶飞机,飞行安全就离不开人的生理和心理素质。
相信大家都看过《萨利机长》和《中国机长》吧?
这门课就是教飞行员如何在那种紧急情况下,能做出准确的决断和操作。
作为女生,本来对这类知识不敏感,加上我原来又是学文科的,所以真是从零开始。而三个月后就要考试,当时学得挺痛苦的,好在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地过线了。
但是,理论始终是理论,真来到飞行基地,第一次坐进真机的座舱,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仪表名称和作用、操作规范和流程,似乎一下子全忘记了。
第一次带我上天,师父说接下来你来飞吧,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师父就问你到底准备过了没有,到底跟师兄熟悉过座舱没有?我当然准备了呀,可真上手了就是发懵。
后来我知道,第一次上天,还能想得起50%学过的理论的,那就是好学生了。
降落总是做不到“轻两点”,我哭过鼻子
可能照顾女生的缘故,基地给我分的是一个脾气最好的师父,被称为“天使教练”的那种。他从不骂人,在你发懵或者搞砸了某件事的时候,就是叹口气,摇摇头,拿眼睛无奈地瞟着你。
我最受不了这个,能让我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简直比挨骂还难受。
其实我知道,教练不管多和气,甚至一些女教练平时像个大姐姐一样的,只要坐进飞机,引擎一响,都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不严厉的。我们私底下,称为“发动机
综合征”。
后来我自己考出了教员,我才明白,在机舱里对学员严格,是在对他的生命负责。
飞行容不得半点儿戏,希望我教你的这些,你能认真对待,牢牢记住。
降落是最难的,也是最危险的。优秀的着陆,应该是主轮轻轻地接地,几乎难以察觉,我们叫“轻两点”。这需要接地航速、下降速率、飞机姿态、偏航控制等方面都达到完美的状态才行,一个因素有偏差,可能最终就是“哐”一下重重地“砸”在跑道上。
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在学降落的阶段,确实哭了好几次鼻子。由于就是找不到那种“轻两点的”感觉,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是否适合飞行,晚上做梦,梦里全是起落航线。后来不知那一次起,仿佛忽然就开了窍,就看着空速表一节节地下降,高度表也不是忽上忽下地飘,很均匀地降低,终于我也单飞完成了“轻两点”落地。
从那以后,就一直很顺了。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旦触及就舍不得远离
我2017年进航校,在飞行基地一共学飞了13个月,飞过塞斯纳172、钻石40、帕博28,累计飞行时间300多个小时,相继取得了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的私人飞行执照、商业飞行执照、仪表等级和教员资格。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贵州的一家通航公司,今年3月来的建德航空小镇。
我们的工作和民航客机的飞行员还是很不一样的,他们的考核比我们要严格得多,要求也高很多。虽然都是商照,但我考的是单发陆地,也就是单引擎陆上飞机的驾驶资格,而要在民航飞行则需要双发陆地的执照以及高性能飞机的飞行考试,不同的机型还要通过专门的考试。
但天空是一样的,飞上天,那就是一个和地面完全不同的世界。你一旦触及,就舍不得远离。
我始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亲自操纵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引擎在轰鸣,飞机逐渐加速,耳机里传来塔台的各种指令。轻轻带一下杆,机头灵敏地抬起,陆地渐渐远去,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天那么蓝,天地仿佛都是你的,整个人一下子都开阔了。
现在我的主要工作,是航空小镇新联科普中心的一名航空科普教员。当然为了我小时候不是挺羡慕老师的吗?现在我也算是个老师吧。我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看着他们对航空知识的渴望,我就想起儿时的我。
小时候,我挺崇拜我爷爷和爸爸,但对飞行本身谈不上有多了解。后来考了执照,除了兴趣外,更多是把它作为未来的职业。但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对飞行又有了不一样的理解,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这也是在撒播飞行梦,在给国家培养航空储备人才吧。
自己学飞的时候,掌握与飞行相关的知识就可以了,理论枯燥一点背下来就行。
但是对孩子们上课,必须把那些理论讲解得很生动易懂才行,他们的问题也天马行空,有时候真能问倒我。为了上好课,我得狠狠地恶补航空机械、航空史。就像我最近在做发动机的课件,光活塞螺旋桨发动机就有星型气冷、直列液冷等等,还有涡喷、涡扇、涡轴,还要想尽办法讲得深入浅出。虽然挺烧脑,但也乐在其中。
学开飞机难不难?嘿,在我看来没有开车难
说了这么多,你问我学开飞机难不难?
可能在许多人看来,飞机很复杂,学飞行很难,但其实真没那么难。
只要你手脚协调,头脑灵活,有应变能力,只要肯下工夫应该都可以学出来。
如果你对飞行有兴趣,就去尝试一下吧,真的是妙不可言。
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开车比开飞机难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刚买了车,已经刮了好几次,吓得我都不敢开了。在天上,方圆几百公里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从无线电和雷达上才能知道别的飞机在什么方位,但马路上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停车,唉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