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第一悬案”揭秘：妻子说愿等，他终于坦白

 

 

距3月29日“绿洲珠宝行杀人抢劫案”嫌疑人徐某落网已然过去了1个多月。虽然案子破了，但大家心中却留下了一连串的疑问。

是什么让这个男人犯下一系列案子？

警方又因何在22年后终于逮到他？

……

曾亲身经历“浙江第一悬案”的4位民警将给我们答案！

回顾·1998年绍兴供销大厦案

灵光一闪，拆解全部作案工具

终于提取到生物检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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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的绍兴路解放路商圈，处处洋溢着红火的气氛：自1990年供销大厦率先扎根这里后，1992年，国商大厦、华谊大厦相继进驻，形成解放路“金三角”商圈。

“那个时候每个商场的日子都过得不错，绍兴人购物都习惯来这里。”重启回忆，赵兴龙感慨时光荏苒。那时踌躇满志的青年，如今已两鬓斑白。

不过，过去的近20年里，赵兴龙却很少去解放路闲逛：“因为一来到这里，就会立刻想到那桩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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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4月7日，这个本无异于任何一天的春日，因为一场抢劫案被蒙上了阴影。也正是从那天起，赵兴龙花了整整19年来答一份特殊的“考卷”。

那一年，赵兴龙当上越城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技术中队中队长还不到半年。4月6日，刚好轮到他值班，当天晚上平静无事。7日凌晨3时，赵兴龙突然接到绍兴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指令：供销大厦发生抢劫案。

抢劫商场，在绍兴还是头一遭。待赵兴龙马不停蹄赶到现场时，派出所民警和巡警已将供销大厦各个出入口围得水泄不通了。

几位刚和歹徒交手的保安惊魂未定。其中一位姓王的保安激动地告诉民警，1点50分左右，他和其余几名保安巡逻到二楼黄金柜台时，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对方响亮地喊叫一声后便“砰”地开了枪，幸好没被打中。光线昏暗，几人无法看清歹徒的模样，便兵分两路跑到一楼围堵商场出入口，可等候多时也未见到有人从门口逃出。民警据此推测，歹徒可能还在大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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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要想发现嫌疑人的行踪只能靠人力搜索。进入现场后，赵兴龙从一楼一直往上到顶楼，一层层排查，先后发现了爆炸装置等作案工具。当推开三楼文体办公室的大门时，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震惊。

窗户开着，窗沿上放着一顶老头帽和一个自制爆炸装置，一根绳索捆绑在办公桌上，另一头则在窗外，显然，这是一个简易的攀爬工具。

赵兴龙判断，嫌疑人到达二楼黄金柜台遭遇保安，作案被意外打断后便立即窜至这里，通过事先预留的逃跑路线逃离现场。

逃跑示意图

可以看出，嫌疑人对现场地形极其熟悉，在作案前对现场进行了细致的踩点，并精心策划了作案计划。

而爆炸装置等工具更是让赵兴龙确信，这个歹徒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心狠手辣，作案时抱着不留活口甚至同归于尽的念头。

作为嫌疑人进出现场的一个通道口，赵兴龙和同事立即采集各种痕迹物证，甚至把两扇铝合金玻璃窗都拆下来，送进了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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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兴龙和当时任技术中队副中队长的孙孝庆再次来到现场，收集更多物证。在复勘中，孙孝庆在供销大厦附近鲁迅小学的一处草丛内，又发现了一些爆炸装置。这些物品被一并送入了实验室。

作为当时生意最为火爆的商场之一，你无法想象从供销大厦采集回来的物证上有多少人的痕迹。在经过一个星期艰苦地工作后，赵兴龙失望地发现，没有一个物证可以直指嫌疑人。

所有工作，就这样回到了原点。情绪最低落时，赵兴龙甚至觉得嫌疑人就像一场瓢泼大雨中的一颗小水滴：“要找到他实在太难了。”

但赵兴龙明白，这张犯罪分子给出的“考卷”，身为刑警的他必须要答。重整旗鼓后，他开始揣摩对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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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如此精密的抢劫案，嫌疑人必定是个极其谨慎的人。

这么谨慎的人又会在什么时候放松警惕？

赵兴龙突然灵光一闪：既便再难对付的犯罪嫌疑人，总也会有疏漏的时候的吧。

“立即将所有作案工具全部拆解，重新检测！”终于，经过严谨细致的勘查，一枚生物检材被成功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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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由于工作调动，赵兴龙离开了心爱的刑侦岗位。 “离开了这个岗位，接下来的重担，要交给下一代刑侦人了。” 离开之时，赵兴龙带着遗憾之情。

2017年3月29日，犯罪嫌疑人徐某被抓。

随着案件的逐渐明朗，已身为绍兴市拘留所政委的赵兴龙才得知，20多年间，徐某犯下了多桩积案，而自己提取到的那个生物检材，是他在犯这些案件时唯一被发现并成功提取到的。

这一生物检材，对破案起到了关键作用。

探秘·2004年诸暨“一百”案

爬上只能单脚站立的墙沿

发现了关键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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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线头套——是破案的另一关键物证。

2004年，20岁出头的小伙子汤知刚，来到诸暨公安第4年，还是刑侦线上的一棵“嫩草”。他没想到，那年大年三十的值班夜，竟遭遇了职业生涯中最强劲的对手。

凌晨近2点，汤知刚接到电话：诸暨“一百”发生持刀抢劫案，有保安受刀伤，让他赶去现场。毕业于刑事技术专业的汤知刚，他在刑侦大队的主要工作便是勘查现场、提取物证、案件分析等。

如今的万象城，便是老的诸暨“一百”原址，就在诸暨市公安局对面。当晚，汤知刚穿过一个马路，便到了案发现场。他走上2楼，在一家李宁专卖店里，发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折叠床，四周散落着撬棍、刀等物品。

收集完现场证据后，汤知刚沿着嫌疑人逃跑的路线，来到三楼的一扇窗户边。种种痕迹表明，嫌疑人是从这扇窗户进入，再从这扇窗户逃跑。

逃跑路线

窗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嫌疑人的行动轨迹已经确定，但汤知刚没有就此掉头。他打亮了手电，爬出了窗户，外面，是只能容下单脚站立的墙沿，小心贴着墙走一段后，是一个大天台。也就是在这个天台的水槽里，汤知刚发现了一个毛线头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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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汤知刚再次回到现场，仔仔细细搜查起来，没想到，在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真被他找到了嫌疑人落下的枪支。

而这把枪的发现，也让警方大吃一惊——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犯下宁波绿洲案和绍兴市供销大厦案的人。

那段时间，在公安局的刑警大队，灯光整夜地亮着，烟灰缸里塞满烟头，汤知刚和同事们在烟雾缭绕中忙着分析线索，寻找着嫌疑人的下落。

一次又一次地调查，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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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来，在汤知刚的梦里，常常会出现嫌疑人的踪迹。

不仅在梦里，在现实中，汤知刚也常常会望着窗外的“诸暨一百旧址”，一遍遍回忆2004年案发当天的现场。

在采访过程中，他不只一次说道——“如果当时我再仔细一些”，汤知刚指的是，如果第一时间找到那把枪，就有可能更快锁定嫌疑人。

但当时，所有信息都表明这是一起普通的持刀抢劫案，他并不清楚嫌疑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嫌疑人带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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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整个案子，我有一件很欣慰的事，那便是爬出了窗外，找到了毛线头套。”汤知刚说，如果他没有爬出窗，没有找到头套，他觉得自己可能配不上“刑警”这个称号。

对当时的汤知刚来说，他并不确定找到的这个毛线头套，是否对案件有帮助。

他只是隐隐觉得，这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物证——事实证明，该物证在进一步认定犯罪嫌疑人徐某的身份上，起到了关键作用。

解谜·2017年诸暨市公安局指挥部

沉寂已久的“密码”

一点一点开始被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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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4起案子中，嫌疑人留下了几十样物证，但警方提取到的有效线索寥寥无几。“他”似乎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展现出他的“自信”。

刑侦专家研究已经固定的证据

浙江警方将希望寄托在不断发展的科技上——物证鉴定正逐步发展、完善。嫌疑人在诸暨一百留下的重要物证，被紧急送往浙江省公安厅物证鉴定部门。

但当时，国家公安系统内的数据库还不够丰富，案件遗留的物证所透露的“密码”找不到匹配对象，不得不孤零零地待在原地，等待有一天被激活。

也就是在2004年，绍兴市公安局准备组建物证鉴定工作室，他们在全国物色有经验的人才，1976年出生的云南人邓继良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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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警方早在1996年便有了物证鉴定工作室，法医专业毕业的邓继良，在1999年加入云南公安，主要从事法医物证，大部分时间在做生物物证检验。

机缘巧合下，邓继良从云南来到了绍兴，着手组建绍兴警方的物证鉴定工作室，一待就是13年。

而这13年来，有一件事，始终贯穿了邓继良的工作——通过物证，寻找“浙江第一悬案”的嫌疑人。

在绍兴警方的物证鉴定工作室，每天都会收到不同嫌疑人的生物检材，一年大约要收录7万余名犯罪嫌疑人的基础数据样本。

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中，邓继良和同事们在40余起重特大命案的侦破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其中，就有“之江花园别墅凶杀案”。

 

之江花园别墅凶杀案

然而，邓继良一直在搜寻的那个“对象”，就好似幽灵一般，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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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物证鉴定工作室都会收到成百上千份疑似“浙江第一悬案嫌疑人”的生物检材。

有时候，遇到高疑似样本时，邓继良会亢奋起来，熬夜加班，希望尽快拿到比对结果，但往往不尽人意。

直到2017年3月29日。沉寂已久的“密码”，一点一点开始被激活。

当天下午，邓继良和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的专家，都赶到了诸暨市公安局的“宁、绍专案”指挥部。

下午3点多，邓继良拿到了生物检材样本，立即在3楼的实验室里工作起来。

邓继良和吴微微紧张比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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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邓继良做着一样又一样的专业检测。手表上的指针，慢慢挪到了6点半，电脑上开始出现一个一个的数据，相关图表也慢慢清晰起来。

原本，面对这样的检测，邓继良他们都会等电脑打出最后的数据和结果。但这一次，当图表开始出现在电脑上时，邓继良和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将脑袋凑近了电脑前，直勾勾地盯着。

邓继良的心跳，随着逐渐出现的图表，越来越快——这种盯着图表作对比的兴奋感，他只有在十几年前，刚参加工作那几周才有过。

随着图表越来越完整，邓继良越来越亢奋，他心里明白，那份沉睡的“密码”，已经被“激活”了！几分钟后，电脑打出了最终结果，“就是他！”

就在比对成功后，邓继良难言内心的激动，在朋友圈连发了两条相同的内容——“今天是个好日子，从警18年，最最高兴激动。”

直击·2017年审讯室

两度交锋失之交臂

最终让“沉默者”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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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厅长，我向您报告，嫌疑人生物检材出来了，都对上了，应该说铁证如山了。”3月29日傍晚6点38分，坐镇诸暨指挥部的浙江省公安厅党委委员、副厅长黎伟挺兴奋地拨通省委常委、公安厅厅长徐加爱的电话，报告这个好消息。

“感谢大家，大家辛苦了！”电话里传来徐加爱的祝贺。

随后，指挥部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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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停息之后，却是巨大的“沉默”——当天下午2点21分，犯罪嫌疑人徐某被抓。

之后，他被带到作案地所属辖区，诸暨市公安局城中派出所。在审讯室里，徐某低着头，死死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在审讯室外，城中派出所的副所长惠建超，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他和徐某的渊源，也要从2004年说起。

2004年大年初一中午，惠建超在外婆家吃午饭，就在他刚拿起酒杯时，手机响了。电话里的信息很简单，诸暨“一百”发生持枪抢劫案。

惠建超放下酒杯，匆匆赶往现场。那场“交手”，惠建超没有取得有用的线索。

2007年，嘉瑞珠宝发生抢劫案，惠建超同样去了现场，也没有重要收获。

这两起案子，虽然不知道嫌疑人究竟是何人，但在惠建超心里，已经对他有了基本刻画——强壮、心狠手辣、攀爬能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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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惠建超从刑大去了派出所，但每次回诸暨市公安局，他都要去刑大专案组，问问这起案子进展如何。他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案子有进展，他也想参与。

这个玩笑，在2017年3月29日，变成了现实。当徐某被带进派出所时，惠建超看见他阴郁的眼神，心里便念叨了一句，“就是你了，错不了！”

29日晚上6点，面对铁证，徐某依旧沉默以对。

30日凌晨3点到7点，惠建超和徐某面对面的4小时，徐某只说过两句话。

一句话，“我没做过。”

另一句话，“和家里人关系不好。”

审讯结束后，惠建超走到了停在所里的车上，想眯一会。但他怎么也入睡不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徐某说的第2句话，这引起了他的怀疑——为什么徐某要强调和家人关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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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惠建超洗了个澡来清醒头脑，又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决定去找徐某的妻子聊一聊，重建徐某的人生轨迹。

从妻子的口中，惠建超得知了这个曾经的杀人犯，在家里竟然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当年，在卫校读书时，徐某便已经显出“大哥”派头来，他有钱——骑着本田王摩托车，用着“大哥大”手机。徐某还看上了当时学校里最漂亮的姑娘，也就是现在的妻子。

为了追到她，徐某用尽了所有办法，甚至还跑到姑娘实习的医院，当着众人的面表白。姑娘拗不过，最终同意和徐某在一起。

之后的几年里，徐某虽然游手好闲又好赌，但他出手依旧大方，他还在老家建了一幢4层楼高的房子。

婚后的日子，徐某承包了所有家务活，买菜做饭，把妻子照顾得很周到。但他好赌的毛病，成了两人之间不断争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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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某这些年来，几次三番作案，也是因为自卑，他想要钱。

在家里，由于没有工作，徐某也经常被妻子抱怨不赚钱，甚至于吃完饭去打个小牌，他也要和妻子要钱。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徐某选择一次次铤而走险。

勾划了徐某的生活轨迹后，惠建超突然明白了徐某为什么会说和家人关系不好。家人，正是徐某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30日下午3点，惠建超再次走进审讯室，这一次，他抛开了案子，只是和徐某面对面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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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建超语速平缓的讲起徐某和妻子相识、相爱的故事，人生的一幕一幕，好似放电影般，在徐某眼前展开。

随着惠建超的讲述，徐某低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

随后，惠建超拿出了手机，放了一段3分钟的小视频。视频里，是哭红了眼的妻子，她一遍遍地劝徐某坦白从宽，当徐某听到妻子说愿意等他时，终于红了眼眶，仰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在这之后，审讯有了进展，在惠建超和同事的再次努力下，徐某终于开口，详细讲述了他曾经犯下的4起案子……

22年过去

“浙江第一悬案”终于告一段落

这起案子

大概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说——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