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字勾勒出大自然的威力、人类的脆弱。
不到两分钟,山体垮塌800万立方米,最大落差1.6公里,最远向前滑动了3公里。
巨大的扇形瞬间吞噬了一切,依山傍水的四川省茂县叠溪镇新磨村一组,如今变成巨大的石头和泥土堆场。
高山化身死神时,新磨村的人们大多正在酣睡。
这一刻是6月24日是星期六,凌晨5时38分55秒,天仍然乌黑。位于东七区的茂县,要比北京时间晚一个小时天亮。
“几乎整个村组被掩埋。”据四川省和阿坝州官方发布的数据,新磨村一组有62户被垮塌的山体掩埋,118人失联。截至当天23时,救援队伍已找到8具尸体。
尤其令人难过和无奈的是,参与搜救的地质专家表示,在类似山体高位垮塌中被掩埋人员生还的概率非常小,且为避免塌方体进一步垮塌引发次生灾害,搜救中也不能大面积深度挖掘。
到现在为止,事发的新磨村一组还只发现有乔大帅一家三口逃了出来,包括他一个多月大的新生婴儿。
“尽管如此,我们仍将全力以赴,把抢救生命作为当前第一要务。”四川省政府新闻办称。
茂县山体垮塌救援现场。
“都是一个镇上的乡亲,心里很难受”
与新磨村相邻的两河口村一家养殖合作社的负责人邓从碧回忆事发过程,称心有余悸。
“事发非常快,一团火花,暗下来就和电线通电一样,亮了几下,烟雾腾起来村子就不见了,村子都被掩埋了。我们被震动声音吵起来看到的,地动山摇,房子都在抖,就看见电线通电一样的火花。”
山体垮塌事件划破了茂县这个川西小城的宁静。
“很多同事都还在现场或单位,全员值班,24小时待命。”6月24日晚上10点,叠溪镇政府一位朱姓工作人员的话语中夹杂着忧伤与疲惫,背景声是镇政府办公室的人声喧哗。
她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山体垮塌事件发生在凌晨5点多,村庄附近群众打电话向镇政府报告险情,镇上随即组织人员去现场查看。
“早上6点多接到通知就开始忙起来,成立应急中心和指挥部,安抚周边群众,组织力量救援。”负责后方物资支援的这位朱姓工作人员表示,各方听到消息想到的就是去紧急参与救援,“别的想不到那么多,这个事很突然,都是一个镇上的乡亲,心里很难受。”讲到这里,她不愿再多言。
同样在紧张忙碌中度过的还有茂县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王先超。当澎湃新闻于6月24日晚上10点拨通他的电话时,这个一天来一直忙着核实信息、汇总信息、发布信息的工作人员正在吃晚饭,“大概今天早上6点半左右接到领导发的消息,领导当时已经赶往现场”。
而在多个由茂县县委宣传部、阿坝州政府开设的媒体微信群中,各种信息在随时更新,从上午9时到下午5时,茂县县委宣传部官方微博共发布30余条与灾情相关的微博,算下来平均一小时更新5条。
茂县山体垮塌救援现场。
铁路建设者就近带挖掘机驰援
中国铁建救援指挥部总指挥杨继全告诉澎湃新闻,事发不久公司就下通知,要求中国铁建在附近施工的四个局的工人率先行动。
20多台挖掘机开赴灾害发生地,随后又跟上五六十台设备,人员中包括在成兰铁路两河口工地施工的孙师傅。
随后赶来的中国铁建14局西南指挥部指挥长郭训江带着近百号人,现场情况让他无比震惊。
他曾参加过汶川5·12地震的救援,山地滑坡也见过很多,像这么大面积的山体垮塌,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到那种场面,你根本无法想象这里之前的样子。”
救援人员在垮塌体上寻找幸存者的迹象,他们一直走到垮塌体的北部边缘,看见一栋崭新的楼房,但窗户和门都被冲下来的山石贯穿了。
他们听附近村民说,这家人刚装修了新房子,准备在今年夏天这个旅游旺季开业。但他们没能等到收获季节到来。
郭训江和同事们带着铁锹、铲子等工具,但现场巨大的落石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无助,“我们一看没办法,就到对岸去找人了”。
郭训江说,感到手中的工具无能为力后,他们根据现场环境分析,应该有一些人员被滑下来的山体冲到对岸,或许还有幸存者,于是救援人员手挽着手涉水过河搜救。
下午,孙师傅远远看见有3名遇难群众遗体在河对岸被抬了出来。有救援官兵分析,遇难者是被巨大的山体冲到对岸,再被对岸的山体阻挡后,弹回来的。
随着赶来的各地消防、武警等正规救援力量的增加,考虑到安全等问题,一些民间救援队开始撤出现场。
茂县山体垮塌救援现场。
24日下午7点多,孙师傅等人被安排撤出;8时许,郭训江也从灾害现场返回救援指挥中心。郭训江说,事发现场不适合开展大规模的救援,他们的六七十台重型设备正在待命。
24日下午,澎湃新闻记者在从茂县赶到叠溪的路上,见到许多民间救援组织的车辆和装备,他们大都被堵在了路上。在松坪沟景区入口,只有适合在现场开展工作的专业救援车辆被放行,社会车辆被引导到一边。
负重几十公斤徒步20公里冲向灾区
按原计划,四川全省各消防支队的一百多名救援尖兵,再过一天就要集训完毕,然后返回原连队。
24日上午十点半,他们接到了增援茂县的命令,第一批78名救援尖兵随即整装出发,包括袁吕。
袁吕是贵州人,2008年12月来到四川服役,当时汶川地震刚过去半年。“这次一听又是阿坝出事,我们心情都很沉重。”
集训地点离茂县事故点超过200公里,过了汶川就时断时续地堵车。24日16时许,袁吕和战友们离事故点还有20公里,车辆排成了长龙。他们干脆扛起救援器材,向灾区方向跑去。
救援器材包括破拆工具、支撑设备、生命探测设备,还有绳索等。袁吕说,每位战友负重都有几十公斤,大家跑一段,走一段。24日18时许,他们终于赶到灾区事故核心区。
垮塌的山石掩埋了村庄,前后绵延二三公里。在现场,袁吕和战友们用生命探测器找,根据建筑物露出的痕迹挖掘。时而大声喊“有没有人”,时而屏气凝神听有没有呼救声、敲击声。
袁吕说,因为着急,很少有人停下来喝口水。现在还在黄金救援期内,他和战友们只想争分夺秒,把乡亲们救出来。
沿着一个有木头的点挖掘时,袁吕和战友们很快看到了棉絮,然后是一只手。
袁吕说,大家都很意外,又很高兴,希望这只手的主人还活着,并救他出来。但除了手之外,这个人下面几乎被石头和泥土埋实了。结果令人遗憾:遗体。
救援现场本身也是一个危险场地。
20:20左右,袁吕等人突然听到石头哗哗滚落的声音,山体二次垮塌,救援人员紧急撤离。“当时天已经黑了,肉眼已经看不到滚落的石头,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好在两三分钟后,石头滚落的声音没了,救援人员又都回到现场,继续搜救。
随着救援人员的增多,袁吕和战友们目前分成了多个小组,轮流搜救。袁吕喝了半瓶水,吃了两个面包后,召唤他集结的哨音再次响起。
“今夜搜救不会停息。”袁吕在24日深夜对澎湃新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