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小山村
驱车东行,下了旅游路不远,就到了狼猫山水库。沿着西岸前行,转入了一条山谷。
这是济南历城区彩石街道西南方的山峪。刚刚走过繁华的都市,瞬间进入了静谧的山区。沿着山间公路前行,道路在垂柳嫩绿、桃花艳红的缝隙里,向前延伸。钻过了高速路桥,绕着宅科村向右,七拐八扭,向右转进了山路。
进村的小路,沿着一条干涸的小溪,蜿蜒前行。转了几个小弯,眼前的大山越来越高大时,便到了采风的目的地黄歇村。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周围高大的山体上,几条山峪向村子所在地倾斜着,山间点缀着苍翠的松柏,许多枯黄的杂草树木,尚未醒来。
找到村委停下车,迎面的西山坡上,一大片金黄的连翘花便跃入眼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这么大片的连翘花。仿佛金黄云,铺满西山坡,为初春苍凉的山体,渲染了一抹娇艳,仿佛谁家的妙龄少女,正在“对镜贴花黄。”
今天来的有点早了,村委会内外没有动静,村里也没有听到犬吠声。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自涯头下小溪边传来。就在那里的桥南头,一棵老杏树,开着满树的花朵,仿佛一名热烈的迎宾少女,欢迎远道来客。
同来的几位女文友,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瞬间撒欢一样跑到树下。围着大杏树,转来转去,左扭右摆,满眼含笑,摆弄着一个又一个优美的造型。只听得几个高清手机,咔咔几声,便定格了那些一张张美好的倩影。
从高坡上远看不算大的杏树,近看却真的不小。一人合抱的树干,大约两米多高。其上,分出三四根侧枝,自由自在地向外伸展,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树冠。大大小小的树枝上,开满了淡粉色的花朵。密密匝匝,相互簇拥着,挤满了枝头。仿佛山坳里升起一朵祥云,随风飘向了北方的山坡。十几团云朵,或深或浅,零零星星飘荡在山腰上,松林边。
迷醉着杏花淡淡的芳香,轻轻抚摸着树干,绕着树下转来转去。抬头看向高高的树杈,想起了老家门前的老杏树。也是这个时节,我们几个半大小子,从开花时就整天围着树转。生怕哪天长出了小杏没看见,也怕哪天别人偷着吃了鲜,自己没赶上。只是不知道,这棵树下,那些偷杏的孩子,去了哪里?他们还回来吗?
树下紧挨着小溪边,有一口井。水泥的井台,看着不算久远。本以为可能是一口山区常见的旱井,是夏天储蓄雨水用的。哪成想,近前一看,井水又浅又清。显然不是旱井,是那种又深又阔的大肚子井。这里不缺水啊!心里不免一声感叹。
在大杏树的对面,隔着一条小路,也有一口类似的水井。清澈的井水,距离进口不过三米,直接用担杖钩挂着铁筲,摆两摆,就能拔上一担清水来。看来,眼前这条干涸的小溪,只是因为冬春干旱,没有了表面的流水。而在地表下,却蕴藏着丰富甘冽的清泉水呢。
看来,传说中那个自干旱时期,救命众多的皇歇泉,应该也是真的啊!
救命的皇歇泉
九点半,陆续赶来的文友,齐聚村委会议室,听取村里的党支部书记谢刚同志和区派第一书记李岳同志,介绍黄歇村的情况。原来,这个小山村还大有来头呢。
黄歇村,地处济南市历城区彩石街道。曾有上、下黄歇村两个自然村,大约在唐代就形成了村落,生生不息,绵延一千多年。相传,当年唐王李世民东征高句丽时,曾经路过这个小山村。在村边山脚下的泉水处,饮水歇息。由此,泉水叫“皇歇泉”,村子被称为“皇歇村”或“黄解村”。1986年版的《历城县志》,还记载“皇歇村”,后渐渐写成了“黄歇村”。
山因泉灵,人因泉聚,村因泉名。一段久远的传说,让这个小山村声名远播,四方民众,相继奔来。明朝洪武年间(1368—1398),方氏由直隶(河北省)枣强,先迁孙村地区方家庄,后又迁入地势偏北的下黄歇;明成化年间(1465—1487),崔、张、孙诸氏,又由直隶(河北省)迁入地势位南的上黄歇。并于当地土著,相依相存,逐渐融合为一个村子。
说起皇歇泉,村民无不动情。记忆犹新的是久旱不枯,泉水不竭。上世纪七十年代,此地大旱,人畜吃水困难。周边五个村的村民,齐聚皇歇泉担水吃。沿着村边小溪旁的路,打水的队伍,排队有二里长。皇歇泉也没有辜负乡民的期望,成了名副其实的“救命泉”。
为了一探究竟,我们几个文友,沿着小溪旁边的羊场小路,查看着小溪里流水的痕迹,逐渐向上游寻找。路旁山脚下预留的春地里,嫩生生的野菜,招人喜爱。荠菜、蒲公英、青青菜、苦菜,星星点点,几个女文友,一边走一边挖一边赞叹,采风也采到了春天。
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当小溪来到一处断崖时,崖边三块大石头围城了一米半长、半米多宽的水洼,泉水不断从石缝里渗出来。大家十分惊讶,这就是传说的皇歇泉吗?怎么会这么点水呢?眼尖的王同学说,那边有一块牌子,上写着“小湾子泉”。
皇歇泉在哪里呢?李炳峰会长的问话,我无从回答,还是得再找找,不见泉子不死心。
果然在一处三面断崖,往前无路的一片密林里。一方水泥预制的盖板,赫然露出大约一米见方的洞口。洞里填着一些泥土,边沿还有水的痕迹。一根塑料管,插到洞里,直通到南侧断崖之上。离开水泥洞口不远处,有一块棕色的标牌,两根腿规规矩矩地撑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大字“黄歇泉”,下面几行小子是关于“黄歇泉”的来历和传说。
陪同的村民说,这个洞口是村里为了保护皇歇泉而修建的。老泉眼、老泉池、老碑刻,还在洞口下方,两米多的断崖边上。原先的皇歇泉,泉水旺盛,四季长流。现在成了季节性泉水。冬春是枯水期,到了夏秋的丰水期,泉眼自然喷涌,彻夜不歇,这几年越来越长了。
据说皇歇泉水旺时,从井口周边四溢,可达到牌子的脚下。沿途跳下断崖的泉水,日夜轰鸣。水花飞溅,水汽蒸腾,树林边常常见到美丽的彩虹,仿佛天桥凌空飞架在小溪之上。再沿小溪飞奔弹跳、左右洄旋,流向下游,汇入狼猫山水库,泉眼也是巨野河的一个源头。
谁曾想到,那一条流淌了千万年,曾经孕育了龙山文化,制作过精美的蛋壳黑陶,流经我的老家遥墙,再汇入大清河的巨野河,还会有这样一个源头呢。说不定在那个时候,还真有古人曾经唱过:你在巨野头,我在巨野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河水。
于是,脑海中幻化出一副壮美的画卷。汩汩喷涌的皇歇泉,水涌若轮,呼呼作响。蜿蜒的小溪,绿草如茵、游鱼细石、清澈见底。一叶扁舟,逐水而下,越过狼山和猫山,进入宽阔的巨野河;沿途望见巍峨的城子崖、繁忙的济南城、富饶的遥墙镇、神秘的清河寺,转入波浪涛涛的大清河,走进了广阔无垠的大平原……
神奇的鱼子石
沿着小溪寻找皇歇泉,路旁多见一道道石堰,筑起高高低低的梯田。梯田都是小溪边的洼子地,面积不大,看着有些年头的石堰,却异常整齐坚固。有的是干茬缝,有的还是仔细打磨过得石块砌成的。足见祖祖辈辈对土地的热爱,为这块热土付出了无比艰辛的劳动。
仔细观察这些石堰,发现里面砌着一些不一样的石块。有的石块乍一看,表面上有一些美丽的花纹。有的石块里,嵌着一些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类似鹅卵石形状的颗粒。同行的村民说,前者叫五彩石、水纹石,后者叫鱼籽石。村里司空见惯、不成材料的五彩石、鱼子石,传说都是女娲娘娘炼石补天的时候,留在这里的石头。
这些表面粗糙、大小不一的石头,经过打磨抛光后,图案优美多态,非常具有观赏价值。不少人拿回家当作镇宅之宝,或做成风水转运石等工艺品。原来,这些祖祖辈辈辛勤劳作的村民,并不知道这些特殊石头的有啥用,但一些外来客和村里的有心人却发现了它们的价值。
黄歇村的王先生是个文化人,他发现了这些石头的美丽和价值。经常拣选一些图案美丽的鱼子石、水纹石、上水石,制作盆景。他说锦绣川有个能人,可以把鱼子石,精心打磨加工成“尚方宝剑”、“平安扣”等好看的彩石风水摆件,或者利用原始的石头纹理造型打磨成茶台、茶碗等茶器。这些鱼子石工艺品,古朴时尚,用于交友送人,颇受朋友客户欢迎。
过去,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种石头。赶紧用手机查证有关资料,发现鱼子石也称竹叶石、女娲石、五花石。鱼子石的本质上,是富含钙质大理石质。远古海水中钙化了的珊瑚礁,风化粉碎后的碎屑,沉积在海底,是地质学上典型的二次成岩的结果。
于是,眼前的山峦沟壑,幻化成了一片远古时期的汪洋大海。天空银鸥飞翔,水中鱼虾成群。各色美丽的珊瑚,色彩斑斓、争奇斗艳。一会火山隆起,一会海水漫灌。蒙太奇似的画面反复快闪,珊瑚礁的骨架,经过了风化挤压,散落在海底,越沉越深,成为了新岩层。
当巍巍泰山山脉耸起海面,千万的风霜雪雨,亿万次的电闪雷鸣,重刷了泥土,长出了植被,形成了泉水,滋养了新的陆生生命,为先民创在了生存的基本条件。鱼子石,这些大自然的精灵,带着远古时期的信息,以石堰的基石的面貌,魔幻般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听历城党校老同事说,他们家乡山东临朐的冶源、石家河、米山一带,就出产大量的鱼子石。那些石头上,天然镶嵌着一个个类似鱼子或竹叶状的红、绿、赭等颜色的美丽斑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地人已开始将鱼子石加工成精美的工艺品,那里还是著名的鲁砚产地。
那么黄歇村的这些美丽的鱼子石,是否也是一些远古时期的使者,赋予黄歇村的重要使命呢?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潍坊昌乐地区的山脚河谷,那些千百年来寻常可见的,除了硌脚碍事,只能当火镰打火的黑石头。经过地质专家鉴定,却是一些价值连城的蓝宝石。正是它们迅速改变了当地人民的生产和生活。
看着王先生家这些鱼子石打磨的精美物件,院子里那些造型各异的上水石、水纹石、鱼子石盆景。我想,或许不久的将来,这些鱼籽石也会变成黄歇村的金砖银砖吧?
记忆中的老屋
村村通,便捷了村民出村的路。户户通,解决了雨天进家门的泥泞。走在平整的水泥坡道上,眼前的民居干净整齐。高大宽敞的房屋,舒适便利,一改山村老民居的特点。
道路两旁,不时发现一些石砌的墙体。有的是一些废弃的老院子,还保留着一段墙。有的是一些新房子的地基,有的还是一些老房子墙体。有些石墙,随弯就势、高低错落、弧线优美。有些石墙,石块整齐、宽窄一致、精雕细垒、技术高超。一行人无不赞叹,黄歇村那些老石匠的一流手艺。几个美女文友,不时摆弄着优雅地造型,留下一张张美丽的倩影。
村里的老书记窦先生介绍说,随着收入增加,存民的住房条件也改善了。家家户户都盖了新式的前出厦的大瓦房,有的还盖了二层小楼。个别非常坚固耐用的老房子,还在用着。他们家就是在老房台的基础上新建的大锁皮瓦房,极大地改变了家里的居住条件。
当我们聊起村里这些老石墙、老石屋时,窦先生骄傲的说,黄歇村靠山吃山,祖祖辈辈依靠打石头的手艺为生,手艺精湛,远近闻名。清末,修建洪家楼大教堂时,就从黄歇村聘用了三十多名好石匠,一直顶作盖完了大教堂,成了黄歇村口耳相传的佳话。
窦先生还领着我们一行人,观看了他家前面的一个颇有特色的老房子。从后墙看,这是一座全石垒砌的老房子。几块半米多高,一米半到两米不等的大青石,整齐地垒砌而成了房台。房台之上,一层层宽窄不一的石块垒成的墙体。层与层之间,窄窄的缝隙几成直线。在青石到顶的墙体之上,顶着青灰色的屋顶。
在墙体中间偏上,镶嵌着一个古朴精致石质窗户。一条半尺多厚,三尺多长的青石,砌在墙上当做窗台。窗台之上,大约隔着三尺宽的距离,各竖立着两块青石窗框。一块两尺见方,一块两尺长一尺半宽,一尺半多厚。窗框上,一边各有一块半尺厚,三尺长的压板石。其上由三大两小,五块一尺多厚的弧形青石,扣成了半圆的券顶。券顶上还有圆弧形的砖沿。
窦书记自豪地说,这个房子是他叔叔家的老房子,大约一百多年了,至今还住着人。这个窗子,经常有摄影爱好者,专程前来拍摄,还说这是我们江北地区的唯一典型的古迹,很有文物价值。村里的老石屋还有不少,有的还在住人,有的废弃不用了。
站在窦书记家新房子的平台上,放眼可以看到村里大半数的房子。在那些新房的间隙,许多废弃不用的老房子,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老房子是山里民居的古典式样。全石砌的外墙,黏土打制的土坯墙体,两寸多厚、一尺半多宽、两尺多长的沿板石和潲板石,屋顶是用黄草或者麦秸勒的屋顶。有的还是老式木栅栏煳纸的窗户。
放眼望去,有的坍塌了屋顶,有的垮塌了一堵墙体。有的院子里长满了香椿树和一些杂草。荒芜的景象,令人心酸。窦书记说,这些房子的主人,或者考学出去了,或者去外地做生意了,家里的老人去世以后,就没人住了。个别的,至今已经失去了联系。村里还剩50户200多人。
看着这些,颓废的老房子,我想:不知道他的主人到底去了哪里?是否还记得小时候住过的老屋?是否还记得爷爷奶奶和父母亲人,欢聚一堂的快乐时光?是否还愿意回到这里,捡拾记忆的碎片,为自己飘忽的魂灵,找一找血脉之根……
周六,二进黄歇村,拜访了北峪的石佛殿。山坡上,一个不大的殿堂,却寄托着村民的淳朴、善良和希望。徜徉在环山步道上,杨树、松树、黄栌和果园的绿色氧吧,呼吸格外顺畅。站在原先黄歇小学所在的平台上,听谢书记讲瓦屋脊的战斗故事和黄歇村人才辈出的历史,为黄歇村地灵人杰,俊杰辈出而感动,也感觉黄歇村又有了新希望。
于是,仿佛眼前四条山峪会聚而成的皇歇泉,正在召唤四方游子、八方豪杰奔涌而来……(秦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