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贵玛：抚养28名“国家孩子”的草原额吉

 都贵玛初见这28个孩子，是在19岁那年。

当她推开房门，目光与这28双童真而安静的眼睛交汇，便开始了她和这些孩子们永生难忘的故事。尚未成家的都贵玛把这些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女般精心养育，被当地群众称为“草原母亲”。

艰难岁月，她是28名“国家孩子”的额吉

1942年，都贵玛出生在内蒙古自治区四子王旗一个普通牧民家庭，在她4岁那年，父母双双离世，都贵玛便由姨妈带大。她从小就过着和大人们一起放牧、挤奶、打草的游牧生活，伴随她成长的则只有苍茫无际的草原和成群遍野的牛羊。

上世纪六十年代，由于物资匮乏、食品奇缺，在江浙一带的农村地区，许多家庭将幼年子女遗弃到上海等大城市，上海孤儿院为此收留了比正常年份多几倍的弃婴，面临巨大的救助压力。

3000多名上海孤儿在周恩来总理和乌兰夫同志的安排下，被送到内蒙古大草原，这些南方孤儿，被牧民亲切地称为“国家的孩子”。

“苏木领导问我，能不能照顾孩子，我就回答当然能了，我当时还比较兴奋，以为照顾孩子是一件比较轻松愉快的事，想着肯定比在牧区放牧强。”19岁的都贵玛被分配到乌兰察布四子王旗保育院，经过简单的培训，就成为了28名孩子的额吉（蒙古语：母亲）。

这28名孩子中，最小的才刚刚满月，最大的也仅仅6岁。其实面对这些孩子，4岁便失去父母的都贵玛对他们的处境或多或少有些感同身受，“根据我们蒙古族的传统，我们带着衣服给他们穿上，意味着这些孤儿将在草原上重获新生。”

欣然接下照顾这28名孩子的任务后，从来没有带过孩子的都贵玛开始学着给孩子喂饭、把尿、洗澡等等，这时候她才知道，“整天围着孩子，给孩子清理屎尿，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都贵玛回忆说，“白天要照顾他们吃喝，晚上还要值班，夜班是最难熬的，根本没法睡觉，一个醒来哭，其他的就跟着闹。”如果有孩子夜里生病了，她总是一个人骑着马，冒着被草原饿狼围堵的危险，奔波几十里去请医生。深夜的草原上，都贵玛一人一骑，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

“我从小就受过疾苦，亲身体会过孤儿的苦难，所以我不能放弃。”辽阔的草原给了都贵玛豪放乐观的天性，自身的成长经历又让她变得善良坚强。在都贵玛的坚持和精心照顾下，28名上海孤儿，没有一个因病致残，更无一人夭折，在那个缺医少药、又经常挨饿的年月，创造了一个奇迹。

孩子们渐渐长大，一个接一个被牧民们接走，对都贵玛来说，每次离别就如同骨肉分离般痛苦。孩子们被接走后，都贵玛的生活渐渐平静，而这些“国家的孩子”就一直扎根在了草原上，再未离开。

都贵玛（右）和她曾抚养过的扎拉嘎木在翻看老照片

缺医少药的年代，她为40多位母亲成功接产

都贵玛所生活的杜尔伯特草原，地广人稀，交通不便，当年的医疗条件也很落后，恶劣的环境下，长期的游牧生活极大摧残着牧民的身体健康，临盆分娩更是横亘在当地妇女面前的一道“鬼门关”。

抚养孤儿的经历让都贵玛更能理解作为母亲的不易。六七十年代的杜尔伯特草原卫生条件极其落后，都贵玛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当时身为嘎查妇联主任的她看到牧民遭受的病痛折磨和死亡威胁，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

“1974年，我开始学习妇产医学技术。那会儿我们这里偏僻，缺医少药，很多妇女有难产现象，当时旗里专门派遣一名妇产医生，计划培训我们苏木里的一些妇女，在一个月内教授接产技术。我做妇产接生工作，一直做到20世纪90年代，没有出现过事故。”

接受现代医学知识洗理，对文化基础差的都贵玛来说远比战暴雪、斗狂风困难得多。别人一天轻松学到的东西，她得花两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掌握。她一边放牧一边学习，方圆一百公里的妇科大夫都被她请教了个遍。

十几年来，都贵玛先后挽救了40多位年轻母亲的生命，把“鬼门关”变为“通途”，她也因此成为牧区妇女心中的“保护神”，为这片草原延续着更多的生机与希望。

都贵玛（中）、她的女儿旭日（右）和前来探望她们的斯日巴勒合影。斯日巴勒是都贵玛曾经抚养过的子女之一

一日为额吉，终身为额吉

时光缓缓流淌，无情的岁月将都贵玛推向黄昏暮年。她腰弯了，手脚迟钝了，可她还是处处牵挂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随着年龄的增高，都贵玛患了严重的白内障，有人劝她做手术，她却说：“年纪大了，不用做了，省点钱还能帮助几个贫困学生。”

风依旧从辽阔的杜尔伯特草原吹来，它还带来了都贵玛无私奉献、博爱行善的故事。

市民刘晓霞说，“作为都贵玛老人的同乡，真让我们这些乌兰察布人骄傲啊。我们一定要让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一代代传承下去。”

施仁巴乐是都贵玛曾经抚养过的28个孩子其中之一，她说，是都贵玛额吉抚养了她和其他的孤儿，如果不是都贵玛额吉，可能他们都等不到被养母抱走。她用蒙语让儿子钢宝力达转述自己对都贵玛额吉的感谢：伟大的母亲。

斯琴高娃曾说，一个母亲收养一个孤儿，叫做善良。一个草原收养了三千孤儿，应当说是一个民族的博爱。

3000多“国家的孩子”与草原“额吉”，共同书写了一个超越地域、血缘、民族的传奇故事。而都贵玛的故事，正是千百个无私抚养孤儿长大的母亲的缩影。

都贵玛和曾抚养过的子女有一个微信群，时常互相联系

2019年9月29日，都贵玛被授予“人民楷模”国家荣誉称号，她说：“我特别高兴，这是党和人民给予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和幸福大事，这是我一生中难忘的一天，也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如今，都贵玛抚养过的孤儿大多都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成为了爷爷奶奶，有的甚至已经去世了。都贵玛说，从过去到现在，她始终都觉得那些孩子不但是“国家的孩子”，也更是“自己的孩子”，从成为他们额吉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为了他们一辈子的额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