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到四点。
窗外灰蒙蒙的亮色涂在玻璃上。隐约中听到老公在另一个房间里轻手轻脚地走动,不一会,隐约听到房门“咔嚓”一声锁上,老公今天要去省城去接肠癌的婆婆出院。
昨天她带着大姑姐与小姑子去省城时也起得很早,不到四点,先接上在乡下的大姑姐与小姑子,五点钟开始走,来来回回三百多公里,习惯午睡的她没顾得上午休,便觉浑身乏力,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昨晚返回时已经十二点多,头晕脑胀的她是怎样将车开回家来的都不知道。返回途中,坐在副驾座上的大姑姐一个劲地提醒着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小改:“慢点……慢点……”大姑姐很紧张,除了安全带以外,她还一手抓住车座上的拉手,紧张地满脸大汗。
小改看了一下仪表盘,时速才一百一十公里,空调开得她胳膊都冰凉了,大姑姐却满头大汗,她那是害怕。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小改的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因为婆婆明天出院,老公明天必须要在出院手续上签字,还要去省城,小姑子单独留在医院陪护,大姑姐与老公第二天再回去。
推开房门进屋时,小改险些跌倒,幸亏大姑姐离得近反应快,一把抱住小改,这一抱大姑姐吓一跳,小改的身上像个热乎乎的炉子,热气腾腾地发烫,这才初夏,“小改累病了”,大姑姐试了下小改的
额头,好烫,大喊了一声,老公刚洗完澡,一条浴巾围着下体,头发还湿漉漉地,听到姐姐的喊声,连忙跑了出来,把小改扶到卧室,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拿出退烧药扶着小改喝下,又给她盖一床夏凉被说:“明天你好好歇一天,我带大姐去医院……”
恍恍惚惚中,小改想起了昨天的一些场景,头依旧发沉,一会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2
一阵《化蝶》的乐曲铃声从枕边响起,刚早上5:30分,以往这个时间是她起床的时间,每天早晨她几乎都会早早起来完成自己的录音。自从迷上诵读,这五年来几乎天天录音、录视频,今天她实在太乏力了,四肢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
阳光照在窗户上,又映射在梳妆台上方她自己的一张单身照,照片是一幅油画,是在上大学二年级时学油画的周羽给她画的,一脸的纯清,明亮的双眸,一袭长裙下婀娜的身姿,这张照片已经在房间里挂了十五年了。
小改本名叫姚红,小改是她的乳名,当年妈妈生下她时,盼孙子心切的奶奶主张让孙女一定叫小改,果然,小改生下后第三年,妈妈生了弟弟,如了奶奶后继有人的心愿。
小改看着自己的照片,在透进窗内的阳光一照,突然之间,原本穿着的白色裙子在阳光下渐渐褪去,竟然是自己的青春裸体,在她的注视下,不由得愈发觉得青春四溢,似乎充溢着氤氲的青春体秀,令她奇怪的是画框中的自己舒展了一下身体,竟然从画框中走了下来。
这时,门似乎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位身着白色隔离衣、戴着白口罩、隔离帽、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睛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轻轻地走近赤裸着身体的小改面前,扶着她走向门口,门口推过来一辆移动的病床,病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穿隔离服的小伙子把小改扶上床,小车缓缓地推进了一个宽大的房间。
小改似乎看见房间竟然与她单位的化验室一样,宽大的操作台上摆满了透明的玻璃器皿与各种检验液、酸碱滴定器、托盘天平、吸耳球、表玻璃与大大小小口径的烧杯和酒精灯。靠墙的地方是一台真空泵与茂福炉,隔着一个操作台是一架跳动着数字的全自动光电天平。恍恍惚惚中,小改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化验室,光电天平旁边的写字台上还有自己的华为手机和充电器,还有自己奥迪A6车钥匙。
小改心中一惊,明明老公把车开到济南去接婆婆了,车钥匙怎么会在化验室的操作台上?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泛起了嘀咕……
此时,那男子面无表情从操作台上拿起半瓶酒精,透过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中长长的镊子,夹着一团卫生棉沾了沾酒精,随后沿着两只乳房分割线,轻轻涂抹了一下,小改似乎闻到了酒精的味道,感觉从乳沟到肚脐的地方一阵清凉,随后那男子用一只明晃晃的裁纸刀沿着酒精涂过的地方划了一刀,小改似乎看见了自己跳动的鲜亮的心脏,那男子一只手拖着心脏,另一只手拿着裁纸刀在心脏底部划了一刀,小改竟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他放下裁纸刀,拿起了一只玻璃器皿,“叮咚,叮咚”一连串脆响从心脏底部滚出六颗鲜红的红豆,红豆如在血中浸泡过一样,格外鲜润。
那只托着心脏的手渐渐放下,沿着裁纸刀切口轻抚一下,然后又沿着切开的肚皮轻抚一下,肚皮竟然完好如初。
那男子端坐在全自动光电天平前,用镊子取出一颗颗红豆,光电天平上自动变换着数字:7、14、21、28、35、42然后静止了下来。
男子拿起笔在一个本子上记录者,然后又用镊子一个个取回红豆,光电天平的数字从42、35、28、21、14、7跳动着,取出最后一颗,光电天平的显示屏上是一串“0”。
小改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这个在自己身上划了一刀取出红豆的人是谁呢?一下子想不起来,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身体,她看见自己的手正沿着刚才的切口上下抚动,是的,此时的小改也正沿着肚脐到乳的中间抚动着。
那男子打开茂福炉,定好时间1800秒,终点温度调节到1200度,后打开茂福炉把六颗红豆放进了两只坩锅,然后在一只托盘天平上称了一下放进了茂福炉打开开关,一下子,茂福炉的显示屏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开始跳动,温度也10、20、30的变换着。
小改觉得心头一热,眼睛沉沉地合了起来。
3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小改似乎清醒了一些。
房间里已洒满阳光,梳妆台上边的油画像中,小改的面色似乎有些失容的表情。小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一转眼,小改又看到了自己单位的化验室,茂福炉已经被打开,显示屏上显示的温度已是室内恒定的二十一度。
男子用镊子夹出坩锅,重新又在自动光电天平上称了秤,又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下,“叭叭”的在电脑上操作着,电脑屏幕上一丛数字的下面,结果是零。
小改想起来了,刚才锅里不是六颗红豆吗,经过茂福炉高温焙烧1800秒后,四十二克重的六颗红豆已化为虚无。
她记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怎么经过高温之后的红豆、装满相思的红豆,竟然是一场虚无?化验室不见了,小改看了看自己的油画像,似乎画框中的小改双眸已噙满了泪水。
小改不经意间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竟然两行眼泪沿着面颊流了下来,这泪水也是凉凉的。突然之间,小改看到画框中的自己走了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双眸中的泪花在阳光下格外晶莹,快走到自己床前时一个转身,小改身前竟然是一座雄伟高大的气势恢宏的石雕牌坊,上面赫然写着“凤凰山”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牌坊前面是一个宽大的约三十米长、三米高的大舞台,舞台上面的电子屏幕几乎与舞台一样宽,青春靓丽的小改一袭白裙站在舞台正中,她的左边是西装革履的大才子柳永,右边是风流倜傥年轻俊秀的周郎。
小改此时才明白,记忆中在实验室里用裁纸刀划开自己胸膛取出红豆又进行焙烧测试的神秘男子就是他,难怪这么眼熟。一侧的周郎一身白西服红领带,在她眼里周郎是她相爱多年的恋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小改今天与他们二位同台表演节目,小改隐隐约约觉得台下的人挤满了她的视野,有中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乌压压的人群中打着醒目的条幅“凤凰来仪千峰竟秀”,更多的是柳永与周郎的画像,而自己的画像一幅都没有。
小改颇觉失落,因为她分明看见那些近似啦啦队的“朗粉”们举着周郎头像的几乎全是女孩子,一个个花容月貌,不仅有黄皮肤的人,更多的是金发碧眼的人,有的人近乎疯狂地大喊着:“周郎,我爱你!”呼喊声此起彼伏。
小改崇拜柳永,知道他是奉旨填词的大才子,尤其词牌写得好,人酷词美,迷住了许多人,也是自己的偶像,小改更知道周郎不仅风流倜傥,还有人尽皆知貌美如花的小乔与大乔姐妹,再看台下近乎疯狂的“郎粉”,几乎全在一种狂热的氛围中。
显示屏上,发出的是柳永抑扬顿挫的声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台下人头攒动,掌声与呼喊声如潮水一样袭来。
轮到小改了,她朗诵的是《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云无暇,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小改往台下看去,台下竟然鸦雀无声。
周郎开始诵读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台下一片欢呼,音乐还在响着,几个年轻女孩子每人捧着一束鲜花走到台上的三人跟前,柳永与小改面前各站着一个女孩,而周郎面前则有十几个女孩,周郎一手拿话筒,一手抱鲜花,有人见周郎腾不出手,直接把鲜花放在周郎的怀里,还有几个胆大的女孩一手拿鲜花,一手搂住周郎的脖子亲起来,几个拿相机与手机的人跳上舞台,对着周郎与身边献花的美女拍起了照片与视频。
台下潮水般爆发出:“周郎,我爱你……”如山风一般轰鸣……突然,一阵云朵飘来,只见云朵之上竟然是观世音菩萨,菩萨左手托着净瓶,右手拈着杨柳枝:“天下苍生应慈悲为怀,放下欲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都抬头看向天空,看着祥云,看着与“八仙过海”中一样庄重的观世音菩萨,声如天籁美轮美奂,在天空中回荡,众人看着看着,观世音菩萨化作一只金色凤凰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小改怔住了:“凤凰,凤凰,观音菩萨……”她手中的鲜花一下子从怀中撒落,话筒也一下子掉下来砸在自己的脚上……
“哎呦……”声音未落,小改的腿猛地一抽,似乎生疼生疼地。
小改一下子做了起来,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幻觉?她不知道,可明明觉得右脚的脚背确实有一种被砸痛的感觉。
4
小改躺不住了。
她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边打量着梳妆台中的自己,边喃喃自语:“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竟如真的一样……”
小改回味着那似梦非梦的一个个片段。过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化验室、车钥匙、穿隔离服戴口罩眼镜的青年男子、柳永、周郎……
忽然之间,她一下子醒悟过来,柳永竟然是化验室的神秘男子,是当年大学毕业前实习单位的曹一田,自己曾欣赏他的才华,把他视作自己的偶像,而周郎分明是自己苦苦热恋了六年的郎世仁。对了,还有那六颗相思豆,经过焙烧之后化成虚无,是否指自己与郎世仁的恋情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青春邂逅?
她突然想起,梦中神秘男子用裁纸刀剖开自己的肚子取出的六颗相思豆,是的,六颗相思豆暗示自己与郎世仁的恋情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到头来一场虚空无望的结局。
洗刷完,小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看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因为郎世仁带给自己的困扰,不由得走出卫生间,仔细看起了梳妆台上的油画,自己竟然因为郎世仁憔悴了,一下子衰老了几岁的样子。
她又想起梦中的红豆,四十二克?她暗自吃惊,这似乎暗示了她与郎世仁六年的恋情在自己42岁的时候会化为一场空,天呐!四十二,六颗,今年她正好四十二岁……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解开自己的上衣,梳妆镜中,一对丰满的乳房中间,竟然真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乳沟直达肚脐,她用右手的食指沿着这条细细的线抚摸下去,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疼痛。她一时间怔住了,不由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脚背上也有一个核桃大小的红色痕迹,略有凸起,就像真的被砸了一样,还在隐隐作痛……
她醒悟了……,一抬头,看见油画中的自己竟然对着自己笑了……。(2024年6月4日老土修改于怡文兰斋)
作者简介
老土,本名黄秀峰,男,1967年2月出生,山东宁阳人,系中国报告文学研究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评论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首届主席团副秘书长,先后获得“最美自强宁阳人”
“信义宁阳·好人每周之光”“泰安好人”等荣誉称号,曾接受中央电视台《影响力时代》、泰安电视台直通县市区等栏目采访。
二十世纪末,黄秀峰怀揣文学梦想奔赴北京,从事文学创作,编辑文学期刊,先后担任《西江月》《山东青年作家》编委,《红色中国》《华夏文坛》《青岛知青》《沃土》》《凤凰山诗刊》等文学期刊执行总编辑,《中国草根》文学杂志社社长,《新中华报》副社长;累计创作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文学评论、影视剧本、影视歌曲等100多万字。
新冠疫情期间,他组织“八方驰援 携手抗疫”,声援3.15全国抖音文化汇演,创作了抗疫歌曲《中国脊梁》、《2020,我亲爱的中国》,电影剧本《2020,我亲爱的中国》。2023年,他注册凤凰山诗社,组织了国际诗歌峰会,创办了《凤凰山诗刊》。2024年1月6日,凤凰山诗社被授予“2023年度山东省爱国主义教育先进单位”荣誉称号。
为讴歌时代、赞美家乡,黄秀峰到全国各地采风,创作了《紫柏山》《家住齐河》《毛公山》《凤凰来仪》《堤圈传奇》《红石寨之恋》等100多首乡土歌曲。他尤其热爱人民军队、武装警察,受邀为电视剧《新英雄儿女》、院线电影《缉毒警花》创作了主题歌。2024年4月18-26日,第十四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院线电影《老师,您好》剧组主创团队在与观众见面,由他作词的主题歌《老师,我们已经长大》引爆全场。
2024年3月以来,黄秀峰担当作为、主动请缨,先后为泰安残疾人创作三首歌曲:《梦想开花》《梦在路上》《折断翅膀的追梦人》,并且完成谱曲和演唱,赢得市县残联以及残疾人朋友的高度赞誉。